西夏,兴庆府。
半月的光景倏忽而逝,大梁的旗帜已插遍了这座城池的角角落落。
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战火,如今,只有偶尔巡逻的士兵踏着沉稳的步伐,打破这片宁静。
招降西夏各军司的进展异常顺利,捷报频传,仿佛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蓬勃而充满生机。
晁雄征端坐于府衙之中,翻阅着各地呈上来的文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殿下,这是刚刚收到的灵州军司的降表。”一位侍卫快步上前,将一封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书呈递给晁雄征。
他接过,展开细细阅览,指尖轻叩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西夏的版图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如同拼图一般,一块块被填充完整。
“好,很好。”晁雄征放下文书,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方。
绵延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般晕染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冽的空气,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情。
“该回去了。”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
北地虽好,却终究不是他的家。
他渴望回到繁华的汴梁,回到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晁家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连日来的晴好天气戛然而止,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可怕,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发出阵阵急促的声响。
“这雨……”晁雄征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南下的行程不得不被搁置,他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雄鹰,无法展翅翱翔。
无奈之下,他只得回到书案前,继续编写那本被他戏称为“启蒙之书”的数学教材。
西夏的教育落后,他希望通过这本教材,能够为这片土地播撒知识的种子,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接触到数学的魅力。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
晁雄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记了窗外的一切。
颇超玉儿,那位颇超部落送来伺候他的侍女,静静地站在一旁,为他研墨添茶。
她身着西夏传统的服饰,容貌清秀,举止优雅。
虽然她看不懂晁雄征写的是什么,但她明白,这些文字一定非常重要。
她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殿下,各部送来了赎回俘虏的请求。”一位侍卫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晁雄征头也不抬,语气平静而坚决:“告诉他们,不行。所有俘虏都要在中原服三年劳役,这是我大梁的律法,任何人不得违抗。”
侍卫领命而去,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颇超玉儿偷偷瞥了一眼晁雄征,她钦佩他的公正,也敬畏他的威严。
“玉儿,帮我把窗户打开一些。”晁雄征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颇超玉儿连忙上前,轻轻推开窗户。
雨势已经小了一些,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晁雄征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殿下莫急,雨总会停的。”颇超玉儿轻声安慰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窗外渐渐变小的雨点上。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
“殿下,您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颇超玉儿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她不时地透过窗户,偷瞄着外面的雨景。
雨势确实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像先前那般气势汹汹,仿佛要吞噬天地。
可她不敢禀告晁雄征,因为前几次雨停后不久,都会变本加厉地下得更大,就像老天爷在故意戏弄人似的。
她咬着嘴唇,脑海里浮现出部落首领颇超克奔为了保住部落的财富,甚至想方设法获取更多财富的种种行为。
为了讨好西夏王,他年年进贡大量的牛羊马匹和金银珠宝;为了在西夏立足,他不惜重金贿赂朝中官员;为了在梁军兵临城下时保全自身,他又将大量的财物送给了晁雄征,甚至还花钱买了个男爵的虚衔。
颇超玉儿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礼物”呢?
只不过,她是被颇超克奔送给晁雄征的“礼物”,用来讨好这位年轻有为的大梁太子。
起初,她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然而,当她真正接触到晁雄征后,她发现他与部落里的那些粗鲁的勇士截然不同。
他博学多才,文韬武略,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他待人温和有礼,从不颐指气使,更不会像部落里的那些男人一样,动辄就对女人拳脚相加。
她渐渐地对晁雄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倾慕之情。
她喜欢看他伏案写作时的专注神情,喜欢听他侃侃而谈时的声音,甚至喜欢为他研墨添茶,侍奉左右。
她觉得,能够服侍这样一位杰出的男子,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雨,真的停了。
最后几滴雨点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然后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
西边的天空,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一抹金色的霞光,如同少女羞涩的脸庞,娇艳动人。
颇超玉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殿下,雨……雨停了。”
晁雄征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
他看到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几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仿佛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真是久违的新鲜空气!”他感叹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府衙,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绿油油的,散发着勃勃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夹杂着花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晁雄征抬头望向天空,只见西边的天空,一片火红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绚丽夺目。
东边的天空,则是一片湛蓝,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彩,如同羊群在草原上悠闲地散步。
“真美啊!”颇超玉儿忍不住赞叹道。
“是啊,”晁雄征点点头,“雨后初晴,总是格外美丽。”他的目光落在颇超玉儿脸上,看到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心中也感到一阵轻松愉悦。
“玉儿,”他忽然开口说道,“谢谢你。”
颇超玉儿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雨停了,”晁雄征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闷在屋子里呢。”
颇超玉儿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晁雄征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一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玉儿,你不用总是自称奴婢,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拘谨。”
颇超玉儿抬起头,目光与晁雄征相遇。
她看到他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两人并肩而行,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美好。
“殿下,”颇超玉儿忽然开口说道,“您看那边的天空……”
晁雄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东边的天空,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如同轻纱一般,朦胧而迷人。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晁雄征感叹道。
“是啊,”颇超玉儿点点头,“希望明天是个艳阳天……”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晁雄征听。
晁雄征转头看着她,月光映照在她清秀的脸上,更显得她娇美动人。
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散,刚刚离去的雨洗净了天空。
一弯月牙从东方地平线探出头来,在兴庆潮湿的街道上洒下珍珠般的光芒。
“今晚月色真美。”晁雄征喃喃自语,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期待,“愿明日阳光灿烂。”
颇超玉儿的目光飘向城墙外的田野,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殿下,那些田野……”她犹豫着开口,“会被水淹了。而且道路……会满是泥泞。”
晁雄征倒吸了一口气。
几周来,他心中一直燃烧着南下的渴望,此刻这股渴望越发强烈。
他几乎能尝到汴梁的空气,感受到熟悉的鹅卵石路面就在脚下。
然而,她的话却勾勒出一幅他不愿看到的生动画面:陷在泥里的马车、疲惫不堪的马匹,以及在翻搅的泥土中艰难跋涉的无尽旅程。
原本就艰辛的旅途,几乎会变得不可能完成。
他伸手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
渴望与沮丧在他心中交织,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他不得不一次次咽下这杯苦涩的“鸡尾酒”。
“那就再等一天吧。”他让步了,声音因强压的不耐烦而紧绷,“就再多等一天。”他看着颇超玉儿,月光柔和地照亮了她的脸庞。
……突然,这延迟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把她拉得更近,她的头发散发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和淡淡的花香。
“来吧。”他低语道,声音变得低沉,“至少让我们多一点时间休息一下。”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心脏像战鼓一样在肋骨间怦怦直跳。
他抱着她朝宫殿走去,月亮默默见证着他们共同的急切。
宫殿内,空气中弥漫着另一种期待。
指挥的重担、战争的压力,都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
蜡烛摇曳,在墙上投下舞动的影子。
几个小时后,蜡烛早已燃尽,房间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
外面的世界都已沉睡,丝毫不知宫殿内曾经的风雨。
晁雄征动了动,他睁开眼睛。
凝视着颇超玉儿,她在睡梦中面容平静,乌黑的头发像一条丝绸般的河流铺散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