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豪觉得自己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答应锦徽到沪中机械厂上班。
不仅咖啡难喝,薪酬低,没有独立办公室,还要听别人差遣。
他钟大少什么时候听过别人指使!
钟大少耍了不少脾气,愣是没人在意,气得他两天没去上班。这下就好了,不仅没人找他回去,还要正常扣他工资。为了工资,最后只能拖着身体不甘心地回去上班。
叶枝把这几天钟明豪的表现向锦徽转述。
锦徽听完止不住地笑。
叶枝还说,李彦和钟明豪其实是小学同学,现在李彦一个劲儿使唤钟明豪,钟明豪谨记教诲不能和工程师置气,天天憋着气呢。
锦徽笑得合不拢嘴:“钟少爷人还是不错的,可别欺负过头了。”
叶枝说:“我们怎么会欺负他,有些英文文件还得靠钟大少呢。”
丁叔拎了一个大盒子回来,是谢元居的糕点,刚出炉热乎的。
锦徽拿了一些出来,剩下的让丁叔去分。
锦徽给叶枝拿了一块紫米糕忽然想起:“你和谢飞怎么样了?”
叶枝问:“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喜欢谢飞吗?”
叶枝哎呦了一声:“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啊?”锦徽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的事了。”叶枝吃紫米糕算了算时间:“谢元居搬到百货公司之后吧。”
“这么久了?”
叶枝问:“小姐很吃惊吗?”
锦徽点头:“不值得吃惊吗?你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叶枝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了。”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们互相表白心意了。”
“真的?然后呢?”锦徽的眼睛亮亮的。
叶枝回想说:“他说,谢元居能存活下来,要感谢我求到了小姐帮忙。现在谢元居是最难的时候,他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发展感情。”
锦徽理解:“倒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
“他父亲经此大事一病不起,他母亲想让他快点娶妻生子。”
锦徽问:“你怎么没与我说?”
叶枝说:“因为我不会与他结婚生子的呀。”
“以前我眼中只有菜市场和糕点铺子。到了沪城和小姐去过商会,参观过很多厂子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狭隘。我不能只看得到菜市场和糕点铺子,我应该看得更远一些。”
叶枝的话让锦徽很是动容,长大的叶枝不会满足只当叶枝,她想做大树,终究会成为大树。
“谢飞是很好的人,他是谢家独子,他得撑起谢元居,得孝敬父母,他说他等不了我很长时间,但很支持我去看世界。”叶枝笑了笑说,“我们没了在一起的缘分,不过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相互支持,一起努力。这不比在一起结婚生子更有用。”
相互支持,一起努力吗?
锦徽像是被点醒了什么,突然释怀了。
“我们叶枝已经不是以前的叶枝了。”锦徽感叹。
叶枝摇头:“叶枝对小姐从未变过,也不会变。叶枝只能越来越好,这样才能更好的照顾小姐。”
锦徽的鼻子酸酸的,偏头说:“我才不用你照顾呢。”
叶枝笑着:“对对对,小姐现在有姑爷照顾。”
锦徽去抓叶枝胳膊下的痒痒肉:“叫你打趣我。”
叶枝被抓得咯咯笑,一边躲着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小姐。”
锦徽噗嗤笑出声,抓叶枝回来抱住她的手臂依靠她说:“叶枝,我不需要你照顾了。”
叶枝顿时伤心:“小姐不需要我了?”
锦徽拍叶枝的手臂,嗔怪她:“不准这么说,我最需要的就是你。”
叶枝放下心:“小姐可别吓我了。”
锦徽说:“叶枝,我想让你全身心的管理机械厂。”
这个是锦徽最大的心血。
叶枝又要说“她不会管理”,锦徽打住她说:“不用你做经理,你就做我的助手。用允谋的管理方式解释,你就是老板助理。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帮我看管那里的一切。”
锦徽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近半年它一直在慌,这让她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她需要去确认一些事,她才能安心。
“叶枝。”锦徽忽然对叶枝撒娇,“别再拒绝我了,嗯?”
叶枝怎么可能再拒绝锦徽,很快就到机械厂走马上任。
有了正规职位的叶枝,收起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劲儿,努力变得稳重一些。
钟明豪开她玩笑:“叶助理现在是锦徽老板的门面,应该学学其他企业的秘书助理,西装革履,洋裙过膝,才能展示沪中魅力。”
叶枝特别想敲打这位钟大少爷,没听他的,反而是仗着一身短袄裤装,矫健地上了门口的卡车,回头问:“西装革履洋裙过膝能说上车就上车,说干活就干活吗?”
“而且,咱们沪中的魅力从来不是人,是……”叶枝站得高,指向不远处正缓慢上坡的卡车,“那个!”
卡车里是李彦计划了三个月,机械厂斥巨资买的最新型机器。
钟明豪忽然懂了锦徽不肯多放股份的原因。
她拥有更高的话语权,可以肆意投资想要拥有的一切东西,没人可以成为她的绊脚石。
沪中机械厂最大的魅力,一直是锦徽说干就干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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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锦徽按照旧例去祈福。
易舷不建议她回覃城。
覃军内部发生过几次不愉快的事,覃城现在不安生。沪城这边易舷暂时走不开没有办法陪她,再加上沪城的城内不安宁,易舷不放心让锦徽独自上路。
锦徽这次没有固执,她知道现在的易舷很被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也在很多人的视线中。所以锦徽并没有回覃城,而是与陈太太、周太太等人一起到了沪城郊外有名的寺庙去祈福。
锦徽这次求了很多平安符,她认真的写下自己在乎的每个人的名字,虔诚祈祷,希望明年安定,她在乎的人都可以平平安安。
陈太太现在投资热情不减,从寺庙出来她直接拉住锦徽问她投资的事。
上周贵妇圈们举办了一场聚会,锦徽忙着机械厂的事没有参加。聚会上,陈太太高兴地不得了,有人问陈太太是不是捡钱了这么高兴。陈太太说自己真的在锦徽那捡钱了。话音落,陈太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让大家不要再问了。
锦徽的机械厂去年赚了多少,很少有人知道。但看陈太太的样子,一个年底分红就高兴成这样,锦徽肯定大赚特赚。现在就连发通银行行长的小公子都去那工作了,想来锦徽的机械厂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陈太太赚钱了,其他说过锦徽抛头露面的周太太等人可是红了眼,纷纷要找锦徽走走门路。锦徽求助到陈太太,陈太太觉得是自己给锦徽添了麻烦,于是帮锦徽把这些人都赶走了。
沪中机械厂的人情股份已经够了,锦徽不需要别的联系。不过她很喜欢陈太太,为了对得起陈太太的信任,她会带着陈太太一起赚钱。
“去年年中宏鑫百货赔了一点钱,撤出来的多余股份被允谋自己控股了。两个月前百货公司重新盈利,这回涨势还不错。我没有很好的投资经验,只有一个百货公司。陈太太若是想投资,我只能想到这个,不知陈太太要投资吗?”
陈太太神色古怪:“这样啊,我的手里现在也没有多少钱,放在百货商店能赚吗?”
锦徽如实说:“不敢与你保证。”
听这话的不仅有陈太太还有周太太等人,她们一直在留意锦徽的话,知道机械厂没有希望,现在听到百货公司赔了钱,顿时打消了投资锦徽的心思。
陈太太叹口气:“那我不能投了。”
锦徽笑回:“无事。”
山下停着一辆辆汽车,太太们依次上车,陈太太没上自己的车,而是上了锦徽的。
车子刚启程,陈太太说:“我要买百货商店的股。”
锦徽疑惑,她刚刚明明说……
“我刚才说不投,是说给周太太她们听的。”陈太太说,“她们一开始不相信你,现在看你干得风生水起又要分你的一盏茶吃。刚才你没看到她们的表情,你说你的百货商店赔了钱,一个个的又不看好你了。”
锦徽笑了,她不在乎这个。
陈太太说:“我现在也跟着我家老陈学什么投资啊经营啊,我才知道经营一个厂子有多不容易。锦徽老板做得好。”
锦徽感动:“谢谢陈太太。”
“我现在就想买你百货公司的股。要是赔了,我认,就当我支持百货公司。要是赚了,那挺好,我还能给家里添点生活经费。”陈太太拍着锦徽的手,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在商界与各路人等交际、竞争该有多艰难,这个锦徽,她支持定了。
回到城内的第二天,陈太太亲去了宏新公司找易舷,以个人名义成功入股了宏鑫百货。
是赔是赚,一年之后才分晓,陈太太并不着急,她会永远支持锦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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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在易公馆过的。
今年的易公馆实在是热闹。
除了易舸和杭瑾,覃城督军府来人了。
覃军各位将领的除夕要在覃城过,杜横秋府上大摆宴席,各路督军全部到场。
去年一整年,对外打仗,对内矛盾四起。覃军的胜利使得覃军内部利益分配不均的情况愈发明显。除夕夜的这场年夜饭,其实更像是一场各怀鬼胎的鸿门宴。
秦霹雳不去,说是重伤未愈不能喝酒,怕扰了大家的兴致。
然而这位重伤未愈不能喝酒的秦督军却来到了沪城,与他同行的自然还有王新筠和佟宁。秦煜也是来沪城公干的,不过要比秦霹雳和王新筠晚一点到,他要先送钟明雁回家。
本以为今年过年看不到家人的锦徽比任何人都热情。从早到晚,兴奋的脚不沾地,一会儿拥抱这个,一会亲昵那个。
说实话,易舷有点醋意,自己可从没让锦徽如此期待过。
不多时,上江理美来了。
是锦徽想到上江理美一个人过年太落寞,特意邀请她来的。
上江理美不白来,一大捧玫瑰花足足九十九朵。
她说是沪城年轻人新研究出来的玩意儿,象征爱情至死不渝。
锦徽笑说,这个她可收不得。
上江理美让她放心收下,谁说只有爱情至死不渝,姐妹情也是。
杭瑾羡慕了,嫌弃上江理美偏心,转头看与秦霹雳讨论古董的易舸,这两都不懂古董的人还交上心了。
有王新筠在,谁都不愁除夕夜没意思。
王新筠张罗大家玩牌打麻将,不分主仆,不分老少,全都给她上。
杭瑾这双握手术刀的手摸起牌来同样干脆利落,连连做赢家。
锦徽输的撅嘴,撸着袖子要继续大战八百回合,杭瑾指了指桌上的麻将:“锦徽老板可没钱了呦。”
话音刚落,锦徽的桌前突然出现一叠纸币大钞,牌桌上的人抬头一看,易舷揉了揉锦徽的头发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
杭瑾又要瞪一眼易舸,只是这眼还没瞪出来,她的桌前出现了小吊梨汤。
易舸可没走,直接在杭瑾身边停下,陪着她打麻将。
杭瑾轻咳一声,昂首挺胸地码麻将。
对面的上江理美看她们看得实在是坐不住了,回头对可怜巴巴的小朋友说:“不是想打麻将?换你来。”
佟宁一听乐了:“真的吗?我可以玩?”
他可从来没打过麻将,刚才看了一会觉得挺好玩的。看归看,不过他可不敢真上手。
“男子汉大丈夫,玩个牌怎么了,来,让伯父教你两招。”
是的,和三个小辈大战麻将桌的正是老将秦霹雳。
上江理美也不管佟宁想什么,轮椅一推把他送到牌桌,指着桌前的纸币:“佟小爷尽管玩,输了算我的。”
佟宁一听顿时手痒:“美美姐姐,那我不客气了。”
“别跟姐姐客气,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这是谁要杀谁片甲不留?”
所有人看向门口。
“表哥。”锦徽先开了口。
“一年没怎么下雪,这会还下雪了。”秦煜脱掉的军大衣上还挂着雪花。
接着,他身后走进一人。
脚步未进屋,人声先出来:“听雨时说伯父伯母在,我定是要来拜访的。”
锦徽看向刚刚经过门口,站立在那的上江理美。
上江理美则是看着最后走进大门的人。
他大衣带风,卷进来的寒风,掀起她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