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徽第一次见到庄天贺。他是一位很儒雅的男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彬彬有礼很是斯文。
祁南介绍说，庄天贺家境优渥，少年时起便在海外留学，对于西方先进经济理念很有见解，曾在美、德、英担任过财经顾问，成就斐然。
锦徽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看庄天贺的履历确实不错，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是祁南的顾问，又不是她的。再说，她的顾问也很厉害的，钟明豪拉出来也是可以一个打两个的。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钟明豪，向他投入骄傲的目光。
钟明豪已经和锦徽形成了某些默契。看到锦徽对自己眼神，身子往后一靠，二郎腿一翘，尽显纨绔……不是……精英本色。
今天是祁南做局，借沪城商会的地方，将庄天贺介绍给大家。
南边对沪城很有野心，大有取代覃军控制沪城的趋势。祁南更是热情，恨不得把整个沪城的商户全都笼络到他身边。
他还在介绍庄天贺，锦徽听得累。她本来是不想参加这个会议的，一听说借用沪城商会的地方，想到自己两天没见到易舷，以为可以见到他。今天一来，看到是孙明黎代替易舷出席，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易舷这两天好忙，忙到他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短了不少，更别提和自己晚上聊天，早起互道“早安”了。
她问过孙明黎，易舷在忙什么。孙明黎告诉他，宏鑫在德国的投资出了问题，因为时差，易舷只能早出晚归。
锦徽帮不上他的忙，她很沮丧。
“我对今天易会长不在现场，很遗憾。”
锦徽闻声，抬头时已经看到说话的人变成了庄天贺。
庄天贺面向所有人继续说：“我相信，财务部与沪城商会会是非常好的同盟关系。”
在座的各位中有些许反对的声音。
沪城商会是民间机构，在座的企业代表加入商会是为了在如今乱世有个安稳的环境，求企业平稳发展。民间机构有民间机构的规矩，他们并不想与政府扯上关系。大家不想当覃军的钱袋子，也不想做南边的资金库。
所谓的同盟纯粹是扯淡！
锦徽看对面的孙明黎。至今为止他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在记录。
庄天贺继续说了几句话，话题不知怎么引到锦徽身上。
“易太太可否认同？”庄天贺看向锦徽，保持微笑。
认同？
锦徽已经走神很久了，她听都没听到，她能认同什么？
是孙明黎开口为锦徽解围：“沪中机械厂不属于宏鑫企业，庄顾问对宏鑫感兴趣，我可以为你解答。”
会后，锦徽问钟明豪，那会庄天贺问了什么。
钟明豪也听得马马虎虎：“好像是拿你举例，说机械厂和宏鑫公司的关系。”
怪不得孙明黎会说话。
机械厂和宏鑫公司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机械厂老板和宏鑫公司老板。
“他呀，还是和以前一样。”钟明豪有感而发。
锦徽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我读书的时候读过他的文章，写的不错，确实很有建设性。”
能被自傲的钟明豪认可，那的确是非常厉害了。
钟明豪说：“易会长说不定和他认识。”
锦徽疑惑的“嗯”了一声。
钟明豪说：“早期庄天贺在德意志读书，应该与易会长是校友。”
锦徽更疑惑了：“我没听他说过。”
钟明豪拉开车门请锦徽上去：“不重要的人说他做什么。”
车门关上，锦徽拜托钟明豪载她去百货公司。罗尔太太约她吃下午茶，她要给罗尔太太的小儿子准备礼物。
礼物是金制的平安锁。
锦徽对罗尔太太解释中国人给小孩子戴平安锁的意义，罗尔太太生孩子时险象环生，没有比祝她的孩子平平安安更好的祝福了。
罗尔太太开心地收下礼物，拉锦徽的手说：“今天给你介绍你一位新朋友。”
“是哪位？”锦徽随罗尔太太进入房间。还未见到人先听到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钢琴前坐着一位身材清瘦的女人，披散的头发用发卡固定，白色的连衣裙裙角随窗外涌进来的风吹起。她的手指纤长，自如熟练地弹奏每一个音符。
锦徽只是看到她的侧影就已经沉迷其中，她就像花间的精灵，轻盈自在，不需要展示已然是世间最美好的光景。
“她很漂亮，是吧。”罗尔太太用德语问。
锦徽点头。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最漂亮的。
弹琴的人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她还沉醉在弹钢琴的美妙之中，她的自信和光芒随着琴声感染每一个人。一曲作罢，手指轻收，回味难得弹到钢琴的雀跃中。
她回头看到了锦徽和罗尔太太，站起来讪讪道：“不好意思，很久没有弹琴了一时没注意到时间。”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
锦徽好喜欢她。
罗尔太太摆手：“没有关系，我的家人不弹琴，你来弹琴非常合适。”
罗尔太太在努力学习中文，虽然说得还很生硬，但是大家都能听的明白。
“庄太太，我来给你介绍。”罗尔引荐锦徽，“这位是易会长的太太。”
锦徽听到庄这个姓，微微一愣。
“你好。”庄太太伸手与锦徽相握，“易太太。”
锦徽回握，微笑。
锦徽没有猜错，眼前的女人正是庄天贺的太太。年初从美国回国，上周与庄天贺从北平而来沪城定居。
庄太太一直在国外，国内没有朋友。经过别人介绍与罗尔太太结成友谊，常听罗尔太太提到锦徽才主动问了一下，没想到今天能见到她。
庄太太观察锦徽，她穿旗袍，不过不是当下时兴的高叉旗袍，而是低叉稍显保守的高领旗袍。虽然没有流行元素，布料和绣线一看就是上乘，手工缝制足够低调，也足够奢华。
“易太太很年轻。”庄太太的目光从锦徽左手无名指移开。
锦徽笑说：“我结婚早。”
“什么时候结的婚？”
“民国八年。”
“如今也有五年了。”
锦徽摇头：“没有，我和我先生是民国八年冬结的婚，还没到五年。今年是我们的第四年。”
庄太太笑了笑：“易太太很爱易会长吧，不然也不会将日子算的如此清楚。”
锦徽微微一顿。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爱易舷”这类的话。她和易舷之间从不说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日子计算的那么清楚，她只是单纯的想记住和易舷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值得纪念。
庄太太又问：“易太太的孩子多大了？”
“我们还没有孩子。”锦徽说。
庄太太疑惑：“没有？”
锦徽抿了抿唇点头。
庄太太说：“易会长如今已经二十九岁了，他不着急吗？”
锦徽皱了皱眉，抬眸问庄太太：“你怎知我先生的年岁？”
庄太太微笑说：“天贺到沪城任职之前有看过沪城商界从业者的履历。我还知道易太太如今二十三岁了。”
锦徽宽心，她还以为有人故意调查易舷呢。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罗尔太太拿来烤好的小蛋糕。
庄太太很会形容，从口感到甜度，每句话都不带重样的。锦徽不太会说这些话，用“好吃”两个字也让罗尔太太心花怒放。
离开罗尔家时，锦徽碰到了庄天贺。
庄天贺是来接庄太太的，看到锦徽与她打了招呼：“易太太。”
“庄顾问。”
庄天贺揽过庄太太的腰身，继续与锦徽说话：“易会长没来接你？”
锦徽不是很喜欢庄天贺，碍于他实在太绅士太讲礼貌，锦徽不好对他冷言冷语，保持微笑说：“我先生有事情忙。”
“素闻易太太与易会长夫妻恩爱，我们夫妻初到沪城，很想与你们夫妇结交。”
锦徽看到庄太太的神情不自在，对庄天贺说：“庄顾问以后在沪城任职，我们肯定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被委婉拒绝的庄天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我很期待。”
不远处有汽车鸣笛的声响，众人看过去，是罗尔太太先出了声音：“是易先生。”
那个下了车站在车子旁边的长衫男人，可不就是锦徽日思夜想的易允谋。
多少天没有看到他了，他要再不来找自己，锦徽都想对他不开心耍小脾气了。
易舷向这边走过来，他先看了庄天贺和庄太太一眼，最后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锦徽身上。他站在锦徽身边，手臂微微张开，锦徽习惯地挽上。
“罗尔太太。”易舷对罗尔太太客气，“谢谢您招待我的太太。”
罗尔太太笑道：“是感谢易太太陪我。”
罗尔太太很热情的互相给他们做介绍，易舷和庄天贺握手，客套了几句。
随后易舷问锦徽：“一会儿要回机械厂吗？”
锦徽只是看他，摇头。
“出去约会？”易舷问她。
锦徽向他嘟嘟嘴，表示自己因为他冷落自己可委屈了。
易舷无可奈何，宠溺她道：“知道了，去买柿子糖。”
锦徽笑了。
易舷回握她的手与众人告别，先行离开。
树叶光阴下，长衫旗袍，如此登对。
罗尔太太用熟悉的语言感叹：“他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庄太太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的眼中只有他的。
庄天贺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提醒她：“人走远了。”
庄太太收回视线与罗尔太太告别，离开庄天贺的手掌上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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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舷对锦徽坦白。
宏鑫公司和以他个人名义在德意志的投资出了岔子，即便他在德意志理财师的帮助下扭转了盈亏，还是让他损失不少。易舷因为处理这些事更改了作息时间，每晚回来只能睡一会就要离开。
他也想多在锦徽身边，跟她解释。只是时间一直对不上，事情也焦头烂额，所以没有机会对她说明情况。现在事情解决了，他终于可以将前因后果都告诉锦徽。
锦徽口中的柿子糖不好吃了，她心疼地问：“你亏了很多吗？”
“算不上亏吧，只是多年的盈利被砍掉了一半。”
“那就是亏了。”锦徽记得钟明豪教自己的“血亏理论”。
她心疼那些钱，这些钱要是投在机械厂该多好。
易舷看出锦徽在打他的主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还养得起你，你继续养你的机械厂。”
锦徽拍掉他的手，扭身过去：“谁让你养。”
易舷扳回她的身体：“你想让哪个男人养？”
“非要男人养？女人养也行。”
“好啊，锦徽女士，你现在要的很多呀。”
易舷去抓锦徽腋下的痒痒肉，锦徽躲避他忍不住的笑：“允谋，哎呀，我怕痒。”
两人在床上玩闹，易舷一个翻身将锦徽压在身下。
两人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清淡的茉莉花香，睡衣的衣料轻薄，两人贴的很近，皮肤隔着衣料变得火热。锦徽没有穿胸衣，软软的山峰正被他压着。
锦徽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喘气了，双手还在他的身体两侧，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玩闹的氛围戛然而止。
易舷眼中的炙热可以烧死人，他紧紧盯着锦徽的眉眼、鼻梁、柔软的嘴唇、脖颈的嫩肉。他想起那个可以接吻的清晨，明明白白的燥热迅速袭满全身。
他低头， 奔着锦徽的脖颈。锦徽整个人瞬间僵硬，他感受到锦徽的胆怯，他问她：“可以吻你吗？”
锦徽要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期待又害怕，期待他们可以完成那个没有完成的亲吻，害怕从今以后自己沉沦易舷的温柔攻势中难以自拔。
“允谋……”锦徽听出自己的声音发颤，“能不要吗？”
锦徽选择了后者。她胆小，不敢与易舷谈感情，怕自己有朝一日离开他就会彻底堕入思念他的深渊。
易舷眼中的火熄灭了，锦徽不敢看她，偏过脸。
娇嫩的脖颈完整的展示在易舷的面前，他或许可以逼她，终归是不忍心的。
“好。”易舷的嗓子发紧。
他松开她，顺手拉上锦徽因为玩闹掀起的衣角。
肚子上的凉意被覆盖上，锦徽坐起来还会热的出汗。
易舷下床：“我洗个澡。”
“嗯。”锦徽垂头。
“可以在房间吗？”
卧房有洗浴间，结婚后不仅换掉了易舷习惯的床垫，也换掉了他在卧房洗浴间洗漱的习惯。
“允谋……”
“嗯？”
其实锦徽一直想说：“这是我们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