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行了几百步,黄忠手搭凉棚,探头朝远望去,果见山头那边隐隐有彩旗飘动,遂问道:“文将军,你说……那是来迎接我们的么?”
文聘轻哼摇头:“黄老将军怕是想多了,刘备哪得那么好心。我听闻主公下令,命新野迁民南迁,你我一路到此,也多见南迁的新野之民和补驿之处,依我看,应当是护民队伍。”
“哦,这样啊!”
黄忠有些失望,自顾自的嘟哝道:“你瞧瞧,这老夫还挺期待的。”
可他话刚说完,便见一哨人马绕过山坳而来。
为首一将,银盔白袍,银枪白马,背后一面“赵”字大旗。
遥见黄忠文聘,便一抱拳:“常山赵云赵子龙奉刘使君之命,来此迎接二位将军!黄老将军,文将军,酒案已摆好,这边请吧!”
黄忠嘿嘿一笑,打趣道:“哎,文将军,你这说的也不准啊!”
文聘运了运气,冷哼一声:“哼,黄老将军莫高兴太早,是迎接还是下马威犹未可知。”
说着,二人抱拳回礼:“有劳赵将军。”
见到赵云,文聘多少还是有些惭愧的。
他自是认得赵云。
当初于襄阳奉蔡瑁之命,于堂外请住赵云者,便有他一个。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蔡瑁调虎离山,害刘备之计,只当是主公主事,咱们做武将的日常促进感情。
然而,当刘备押着蔡瑁又回秋收大会时,文聘方知,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得知真相的赵云怒不可遏,若非顾忌主公情绪,他能当场把桌子掀了,把劝酒的人全砍了。
看着赵云那冒火的眼睛,文聘感到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杀意,身经百战的他和王威坐在酒案前,竟被这杀意骇一动也不敢动。
赵云终并没有动手,只是怒哼一声,拂袖离案,后随刘备离开了襄阳。
文聘自诩为身经百战,不畏强敌,不明白为何会在那一刻被赵云吓破了胆。
今再次相见,刘备独使赵云来迎接他们,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然而,此时的赵云的情绪却与前番大不一样。
他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就好像未发生过当初那件事一般。
“刘使君为等二位将军,已在此相侯两日,二位将军鞍马劳顿,定已疲累,前方已备酒菜营帐。看,那便是刘使君……”
随着赵云示意方向,黄忠文聘举目望去,只见刘备身着锦袍大氅,挺拔而立,于队伍前方高高拱手,简雍糜芳二将侧立左右。
旁边备好桌案酒食,鼓吹彩旗。
这明明就是盛情迎请,哪有一点下马威的样子。
文聘有些尴尬,黄忠则坦然自若,呵呵带笑。
赵云与二将下马。
刘备快步走到二将跟前,拱手一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黄老将军,文将军能来新野助吾破曹,实乃备之大幸,新野之大幸。二位将军奔波至此,定已疲惫,备略备薄酒小案,请入座歇息。”
说着,竟直接拉住了二人的手。
“这……”
刘备的热情着实令二人感到意外。
却不知此时刘备亦是真情流露。
他想到黄老将军年事已高,却仍为我炎汉抛头颅洒热血。
阿斗曾言,老将军被二弟相轻,却仍为二弟报仇伐吴。
刘备心中就涌出无尽的感激和愧疚。
而对于文聘,刘备亦明白他也是荆襄大地上久负盛名的守城名将。
人家带兵相助,乃救你于水火,怎可怠慢。
刘备请二将入席,身后军卒也就地休息,自有赵云带着新野军为他们送上烤好的羊肉馍馍和泉水凉茶。
文聘有些惭愧,于是拱手致歉:“使君,前番秋收大会之事有些误会……”
“哎!”
刘备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那是蔡瑁奸计,非将军之过,备非盲目之人,岂能将此事迁怒于将军?将军乃忠勇高洁之士,刘备甚为敬仰,今得将军相助,备实感大幸。”
说着,又为文聘倒上一杯酒:“将军,请!”
文聘愈发羞愧,只得亦举杯饮尽。
黄忠也很高兴:“人常说刘使君弘毅宽厚,礼贤下士,今见之,果然名不虚传啊!看来这看人好坏,真得自己用眼睛瞅,不能听人胡咧咧啊!你说是不是,文将军?啊哈哈哈……”
“嗯,啊……”
黄忠一顿阴阳怪气,文聘脸红羞愧,不知如何应答。
换作旁人可能就要问一问,还有何人对我有不同看法?
刘备却只说道:“黄老将军谬赞,备实不敢当。备所求者,乃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却无才无能,有心无力,深感羞愧。黄老将军才是忠勇无双,威名远扬,坐镇荆襄,保长沙无恙。今日能得将军相助,乃备之万幸也!来,容我再敬老将军一杯!”
说着,刘备又与黄忠饮尽杯中酒,黄忠被夸得挺美,开怀大笑,文聘尴尬苦笑。
后刘备携二将并三万精兵入了新野安扎。
……
此时的新野却是另一番景象。
家家户户里外奔忙,将家里重要的家具工具装在马车之上,老弱妇孺挤坐马车边缘,青壮则背着细软徒步而行。
糜夫人张罗女眷上车,她为甘夫人和阿斗特地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车子。
惠儿灵儿等则为百姓分发竹牌,以证新野之民。
惠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举目回望,似在期待着什么。
正这时,一年轻英俊的武将风风火火奔跑过来。
正是关平。
见到关平,笑容立刻浮现在那俊俏而羞涩的脸上:“定国,怎么样?”
关平跑到他的面前,喘匀了气,青涩的笑容带着些许歉意,他叹了一口气:
“伯父本来让我随父亲去江陵的,但封弟亦有新婚之喜,也留在新野,我怎能此时弃伯父而去?此战凶险,父亲也希望我留在此地,为抵御曹贼多贡献一份力。”
惠儿面有失落之色,但想了想,却说道:
“怎么,咱们都成亲了,你还称伯父啊,怎么伯父比岳父更亲吗?”
“在我眼里,伯父和父亲一般无二,叫岳父反倒感觉疏远!封弟也未改口,仍叫父亲二叔。”
惠儿点头笑了笑:“定国,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关平笑了笑,安慰道:
“放心吧,大战小战我也经历了不少,这小场面,不斩杀三五个敌将,怎配为关公之子,皇叔之婿。”
惠儿皱紧眉头,担忧道:“可千万别大意,你刚刚还说此战凶险。”
关平笑了笑,认真道:“好,我小心就是!”
“定国兄!”
不远处,另一英俊挺拔的少年武将在招呼。
“封弟,何事?”
“父亲已迎黄文二将而归,正欲升帐,快与我回营!”
“好,马上!”关平应了刘封,又回头嘱咐刘惠:
“惠儿,保重!在江陵等我……”
“好……”
话刚说完,关平已跑向刘封,还不忘回头招手,心中却感慨: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