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帐之后,曹操看向还在大堂中间伏跪的李典,走了过去,然后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丞相……”
“可受伤否?”
“未……未曾。”
曹操用手掸掸李典身上的泥土,见其身着曹仁战袍,头脸有淤青伤痕,身上衣服也有诸多破损。
知道他为了救回曹仁,已做好了替曹仁而死的准备。
他尽力了,只是失败了。
“你看看你,这不是又添了新伤。”
“那都是小伤,算不得什么。”
李典低头愧疚道:“罪将未能救子孝将军于水火,败逃而归。”
“曼成啊!”
曹操站定,握着李典的肩膀,凝重看着李典的眼睛:“孤明白,你非贪生怕死之辈。此战你已尽力相救,败逃而归乃为带回军情!孤明白你的难处,也赞同你的选择,此战之败,非你之过也!”
寥寥几句话,令李典感激涕零:“丞相……”
“曹仁将军之事今已想到营救之法,汝不要为此挂怀。且下去歇息吧!”
曹操拍了两下他粗壮的胳膊,给他一个信任的微笑。
“喏!”李典抱拳,含泪退下。
……
荆州,襄阳。
刘表正于堂中处理政务,忽然感觉胸闷气短,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赶紧将张仲景给他的一粒药丸含在口中,一股冰凉清甜的感觉袭来,那种胸闷的感觉渐渐消去。
刘表长出了一口气。
身上的病尚且能治,但寿元却终有竟时。
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这种生理机能的衰退,不是药物和医术所能阻止的。
如今荆州局势尚不明朗,自己的儿子们又非大才,如何能保全家人的同时,又能保住荆州基业,是刘表心心念念的问题。
正这时,伊藉进入府中,拱手相拜:“景升公,北方战报到了!”
刘表立刻精神了起来:“快说,战况如何?”
伊藉欣然道:“刘使君胜了,夺下樊城,曹仁三万大军尽数被歼,阵斩大将吕旷、吕翔,生擒主帅曹仁,李典剩不足百骑逃回许都。”
“哎呀!”
刘表又惊又喜:“玄德贤弟真乃名将也,有他守着新野,我荆州真无忧也!”
伊藉也点头道:“是啊!曹仁这一败,袁熙又联合乌桓反曹,曹操当无暇顾我荆州也!”
“嗯……玄德贤弟现驻樊城?”
“正是!”
“伊先生,我身体有恙,不便乘舟。樊城距此只一水相隔,你速备礼资,前往樊城,替我犒赏三军,恭贺玄德贤弟大胜曹贼!”
“遵命!”
伊藉领命退下。
待伊藉走后,刘表长出了一口气,可慢慢的,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赢得这般迅速,又这般彻底……”
他思索了一会,忽然对侍从道:“叫蒯异度(蒯越)来我府中一趟。”
“喏!”
不多时,蒯越来到刘表府中:“主公,何事唤我?”
刘表从堂上走下来,欣喜之色又溢于言表:“异度啊,你知道了吗?玄德贤弟于新野大败曹军,阵斩吕旷吕翔,生擒曹仁,全歼其三万大军,帮咱们夺回了樊城啊!”
“这……”
蒯越心中一惊,这消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曹公命大将曹仁举王师前来,怎会败得如此彻底?
刘表见其神色异样,遂问道:“此乃喜事,异度有何不快?”
蒯越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向曹之心若被刘表所见,恐如蔡瑁一般失势。
但蒯越不是一般人,电光火石间已想到应对之策。
“主公,在下确有担忧。”
“这曹操打不进荆州,乃喜事,你有何担忧?莫不是异度也有投曹之心?”
“非也!我担忧非为自己,乃为主公也!”
“此话怎讲?”
蒯越凑近刘表,低声言道:“彼时曹军占据樊城,刘备占据新野,互为牵制。曹操欲过江而忌断后,刘备占新野而忌樊城,如今新野樊城俱在刘备之手。倘若刘备趁曹操攻夺柳城之时忽然南下图我襄阳,主公又当如何?”
“哎!”
刘表满不在意的摆摆手:“玄德贤弟贤名远扬,与我亲若兄弟,岂是那种人!”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
刘表沉吟片刻:“那蒯先生有何良策?”
“主公,襄阳城中亦无大将,刘备万一突然南下,襄阳必危。为今之计,当重新启用蔡瑁将军,并张允将军共守襄阳,沿江布防。”
刘表看上去有些为难:“啧,这……不好吧。”
“主公啊!刘备素有大志,若不加防范,真突然南下,悔之晚矣!”
“好吧!”
刘表终于妥协了:“那你去狱中把蔡瑁带来吧。”
“遵命!”
不多时,蒯越将蔡瑁带到。
蔡瑁低着头,面有愧色。
刘表看着蔡瑁,语气平和且缓慢:“德珪啊,前番我使你入牢,你可记恨于我?”
“姐丈……”
蔡瑁抱拳道:“当时乃当着荆襄九郡同僚之面,姐丈为保蔡瑁,故而如此。蔡瑁心存感激,哪敢记恨姐丈?”
刘表点点头:“嗯,你知道就好!”
“是……”
“我寻思着你身为蔡氏家主,总在牢中蹲着也不是事,你姐也总呱噪于我让人心烦。
这样吧,你就暂管襄阳水军,我许张允为你副将!倘若你能把襄阳水军治得军纪严明,森严有序,自可免你罪责,到时候再许你太守之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了。”
事到如今,蔡瑁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即抱拳道:“谢姐丈!”
退下之后,蔡瑁问蒯越什么情况,蒯越便将曹仁大军败北之事说与蔡瑁。
蔡瑁大惊:“哎呀,这刘备真坏我等大事也!”
蒯越点点头:“曹公今不南下,我等亦不能投曹公也!主公惧刘备南下,这才故意托我之口放你守备襄阳。”
蔡瑁叹气:“姐丈虽放了我,却不放吾三位弟弟,乃做要挟也!不知江陵何人所督?”
“乃大公子刘琦也!”
“哎呀……”
蔡瑁啜着牙花子叹气:“我失江陵重郡,怕是这小公子也要失势也!”
“无妨事!”
蒯越摆摆手,却淡然一笑:“将军既掌襄阳军权,景升公与小公子亦俱在襄阳,若有传继之事,岂不比那刘琦方便许多?”
蔡瑁站定,按照蒯越思路思索了片刻,恍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又问蒯越:“先生,接下来当如何?”
“我料景升公时日不多。汝只管布好襄阳城防,不能让刘备南下!待曹公明年再举王师而来,我们自可锁住汉水,断了刘备后路。彼时投北,亦是大功也!”
蔡瑁闻听此言,不禁称赞:“先生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