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双臂环胸,嘴角挂着欠揍的笑意,悠闲地靠在门柱上,显然等候多时。
“哟,老大,夜不归宿?你这作风可不好啊。”*谢不争抬眼,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戏谑。
苏长安懒洋洋地走过去,随手从袖中取出折扇,啪地展开,挡在脸前,遮住自己略显无奈的表情。
“谢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莫不是良心发现,想给我送夜宵?”
谢不争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抬起手晃了晃,一枚小巧的白玉酒壶在指间转了一圈,酒香淡淡飘散开来。
“夜宵没有,夜酒倒是有一壶。”
苏长安一挑眉:“哦?难得你舍得好酒。”
谢不争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难得,所以我决定喝光它。”说完,他大大方方地仰头灌了一口,顺便咂了咂嘴,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苏长安:“……”
这人果然不愧是书院出了名的脸皮厚。
无寂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拨弄了一下佛珠,似乎习惯了谢不争的胡搅蛮缠,并未插话。
谢不争晃了晃酒壶,“行了,别废话了,大家进院子吧。”
苏长安刚想回绝,就见院中灯光微亮,屋里小满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炖肉走出来,身后的小梨则捧着一盅清香四溢的酒酿汤圆,乖巧地摆放在石桌上。
“哥哥,你回来啦!”小满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谢不争的瞬间,她的笑容一滞,哼了一声,故意不看他。
谢不争眼尖,一眼就瞅见桌上摆着的丰盛夜宵,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去拿筷子。
结果摸了个空。
他一愣,低头一看——
桌上所有的碗筷都整整齐齐地摆着,却唯独少了一双筷子。
“哟,谢师兄,你怎么不用筷子?”苏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不争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小满已经叉腰道:“他自己不配有筷子。”
谢不争:“???”
小满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谁让你刚才小气巴拉地藏着酒不给我家公子喝?酒都不愿意分,那还想吃我们做的夜宵?做梦呢吧!”
谢不争嘴角微微一抽,刚才自己明明只带了一小壶酒,想着不够分干脆自己喝完了,只是和苏长安开玩笑罢了,没想到这丫头居这么记仇!
他看着桌上的烤鸭、炖肉、汤圆,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试图挣扎:“做人不能太小气,这么点吃的……”
苏长安打断他,悠悠地道:“这顿饭的主题是‘共享精神’,显然谢师兄并不符合这个标准。”
谢不争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风度:“……我现在分享还来得及吗?”
小满抬手一指他怀里的酒壶,斩钉截铁:“晚了。”
谢不争脸色一黑。
他看向苏长安:“你就这么看着你家丫头欺负我?”
苏长安笑吟吟地看着他:“谢师兄,这不是欺负,这是因果循环。”
谢不争:“……”
这家伙嘴巴太毒了,打人都不带脏字的!
正当他进退两难时,旁边的无寂已经端起酒碗,轻描淡写地夹起一块红烧肉,缓缓咀嚼。
谢不争瞪大眼睛:“和尚……你不避荤腥?”
无寂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修禅者,重在修心。食物,不过是滋养肉身。”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炖肉,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老手”。
谢不争的表情裂开了。
连和尚都能吃,他却连筷子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终于认清现实,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双竹筷,自己摆上,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肥美的烤鸭,狠狠咬了一口。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谢不争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苏长安瞥了他一眼,很奇怪这货怎么会随身带着筷子,感叹道:“谢师兄,你这脸皮,连圣贤堂的防御阵法都比不过。”
谢不争冷哼:“那也比你脸厚,整天把自己‘韬光养晦’挂嘴边,结果书院里谁不知道你苏长安的名号?”
苏长安:“……”
几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偶尔小满和谢不争斗嘴几句,倒也平添几分热闹。
直到夜色更深,院中的烛光摇曳,风吹起落叶,气氛才渐渐沉静下来。
苏长安放下筷子,轻轻叩了叩桌面,目光微微敛起。
“谢师兄。”他缓缓开口。
谢不争正捧着酒碗,闻言微微一怔:“嗯?”
苏长安沉吟片刻,淡淡道:“我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关于书院的异象。”
“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长安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放在桌上。
“有人匿名留给我的线索。”
谢不争目光微凝,伸手接过,缓缓展开。
信中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线索,核心就是圣贤气的异常问题。
苏长安指了其中一项:‘这个你知道吗?’
“五年前,无涯殿大规模改造过,而之后,这里的圣贤气就开始悄然变化。”
谢不争皱起眉头,低声道:“五年前的改造……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我记得当时书院说的是修缮,并没有改动核心区域。”
“可问题就在这里。”苏长安眯了眯眼,“无涯殿的修缮,似乎影响了某些东西。”
谢不争继续倒满一碗酒,递给苏长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边喝边聊。”
夜色更深,庭院的灯火微微摇曳,几人围坐石桌旁,酒过三巡,话题也渐渐放开。
谢不争揉了揉泛红的脸颊,单手撑着脑袋,目光略显迷离,嘴角勾着一丝笑意:“老大,你这地方真不错,饭好吃,酒也够烈,比书院那些清汤寡水的斋菜强多了。”
他晃了晃酒碗,又灌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慵懒道:“不过话说回来,书院里其实有些不怎么对外说的事儿……你既然都已经打探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苏长安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哦?说来听听?”
谢不争放下酒碗,眼神微闪,凑近几分,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书院从五年前开始,就变得……‘怪’了。”
“怎么个怪法?”苏长安挑眉。
谢不争目光微沉,缓缓道:“以前书院的规矩极多,承圣玉璧更是核心,所有大典、晋升讲席,乃至师徒传承都要向其行礼,以示承接圣贤气脉。”
“但自从五年前无涯殿大规模修缮后,承圣玉璧便逐渐从书院的礼制中消失了。”
苏长安仔细聆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说得好听是‘修缮’,可实际上,怕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谢不争嗤笑,“承圣玉璧是什么?那可是书院千百年来的象征,说没就没了,连弟子们拜师、晋升都不再需要向它行礼?这可不像书院的作风。”
“更离谱的是,这些年书院的圣贤气场每逢月圆之夜就会衰减,而当圣贤气衰弱时,异象就会加重。”谢不争压低声音,眼底透出几分深思,“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但听你们今晚这么一分析……有些事,确实值得深究。”
他晃了晃酒壶,摇头轻叹:“可惜,我懒得深究。”
苏长安扫了他一眼,轻笑道:“你这不是深究得挺起劲吗?”
谢不争一怔,随即大笑:“哈哈,和你们在一起,果然藏不住心事。”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酒喝得有点多,晃了晃脑袋,笑道:“行了,今晚就到这里,我得回去了,免得明早起不来被先生骂。”
苏长安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无寂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手中还端着一杯酒,脸颊微微泛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苏长安目光微闪,忍不住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你佛门弟子滴酒不沾,结果……你倒是喝得比谁都豪迈。”
无寂神色不变,淡淡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苏长安调侃道:“那你刚才抢那块红烧肉的时候,可半点不像佛祖。”
无寂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酒,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分。小满在旁边眨了眨眼,嘀咕道:“和尚都这么帅的吗?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拜佛。”
苏长安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莫非你也想遁入佛门?”
小满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我要是剃光头,多丑啊!”
苏长安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忽然心生一丝不自在。
这院子是书院提供的,他终究还是喜欢自己的院子——
苏家小院里,有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沐浴房,独立的书房,还有他特意找人定制的鹅毛枕、鹅毛被,每次躺下去,都是极致的享受。
他有点想念了。
无寂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苏长安淡淡道:“想回自己的院子了。”
无寂微微一顿,缓缓道:“想走,随时可以。”
苏长安笑了笑,没再说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微微沉了下来。
月色清冷。
无寂放下酒杯,缓缓开口:“最近,我和白先生有些交谈。”
苏长安看着他,等着下文。
“他虽未明言,但我能感觉到……书院的几位大儒,已经在怀疑你的来历。”
苏长安的手指微微一顿,挑眉道:“他们怀疑什么?”
无寂摇头:“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表现,已经远超寻常书院弟子,甚至连大儒们都自愧不如。他们不是傻子,怎会不生疑?”
他抬眸看着苏长安,语气带着几分思索:“但白先生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看来,我这身份,已经成了个谜。”
“你打算怎么办?”
苏长安轻笑一声,语气悠然:“既然如此,不如亲自去问一问。”
无寂微微颔首:“你想何时拜访?”
苏长安站起身,双手抱臂,目光幽深地望向夜空,淡淡道:“现在我已经藏无可藏,不如尽早结束这里的事情吧、明日就去。”
无寂轻轻点头,声音平缓:“我陪你。”
秋风拂过院落,竹影婆娑,苏长安看着夜空,嘴角扬起一弧度。
既然事情已经推到这个地步,那就索性把谜底再揭开一些。
他倒要看看,白敬之到底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