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轻轻合上折扇,目光微敛,语气随意地道:“既然承圣玉璧才是问题的核心,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话一出,白敬之和楚怀风的神色微微一变。
白敬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承圣玉璧,乃书院至宝,自数百年前便被供奉于无涯殿深处,平日里非重大典仪,不会轻易展露,连书院的许多弟子,都未曾真正见过。”
楚怀风放下酒杯,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胃口不小,一来就想看书院至宝。”
“楚先生,既然这东西出了问题,书院的高层心知肚明,诸位大儒又轮番镇压,它现在……还算是书院的‘至宝’吗?”
此言一出,屋内微微一静。
白敬之抬眸,目光微微闪动,而楚怀风则是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的确,承圣玉璧一直是书院精神象征之一,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被看作是承载圣贤气的“信物”,可如今,它已被魔气侵蚀,连他们这些大儒都束手无策……是否还配称之为“至宝”?
楚怀风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目光带着几分深意地看着苏长安:“你为什么要看?”
苏长安轻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若不亲眼看看,如何知晓它真正的情况?如何判断书院是否真的能镇压得住?”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书院已经快镇压不住了?”
“承圣玉璧的问题,你们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可为什么,近几个月异象频发?为什么书院大儒们都显露疲态,甚至需要轮流镇压?”
苏长安收起折扇,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目光清冷而锋锐:“这说明,平衡已经开始崩溃了。”
白敬之和楚怀风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凝重。
片刻后,白敬之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想看,并非不可以,但……承圣玉璧并非谁都能接近之物。”
苏长安挑眉:“怎么说?”
“它现如今,掌控在江元封手里。”
这句话一出,苏长安眸光一凝,折扇一敲掌心:“江元封?”
“不错。”白敬之缓缓道,“玉璧原本供奉于无涯殿,但因为魔气侵蚀问题,书院高层早已将它从原供奉地取出,交由大长老江元封封存,以便于更好地镇压与研究。”
“也就是说,现在……它应该在江元封的‘幽静居’?”。
白敬之点了点头:“不错。”
“那就更方便了,直接去找江元封不就行了?”
楚怀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江元封是好说话的?就算是我和白敬之,也不能随便要求他展露承圣玉璧。”
“所以,你们得帮我想个办法。”
白敬之随即失笑:“你倒是会使唤人。”
“书院的事情,我本来也没义务管。”苏长安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道,“可既然这事牵扯到魔气,牵扯到儒门根基,甚至影响到整个书院的安危……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你既然这么上心,不如干脆加入书院得了?”楚怀风冷哼一声。
苏长安笑意玩味:“怎么?楚先生是在挖斩妖司的墙角?”
楚怀风懒得理他,摆摆手:“少扯这些没用的。白老头,你觉得该怎么办?”
白敬之低头思索片刻,缓缓道:“江元封素来谨慎,若想借口去看承圣玉璧,必须找到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楚怀风皱眉道:“可这理由不好找。”
白敬之眼神微动,缓缓道:“或许……可以从书院异象入手。”
苏长安眸光微闪:“怎么说?”
“书院高层一直在压制承圣玉璧的异变,但近几个月的情况却越来越失控,我们可以借此做文章,提议由**‘圣贤堂’的几位大儒联合勘察**,以确认是否需要新的封印方式。”
楚怀风皱眉:“可江元封若是不愿,依旧可以找借口推辞。”
白敬之笑了笑:“所以,我们需要一能推动的人。”
“你是说……”
白敬之点点头,缓缓道:“掌院,齐文渊。”
此言一出,楚怀风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苏长安轻笑:“这么说……我们要先去找掌院?”
白敬之微微颔首:“不错,只要掌院点头,江元封纵然心有不愿,也不得不让我们去看一看。”
楚怀风啧了一声:“麻烦得很。”
白敬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不想去,大可不必。”
“谁说我不去了?”楚怀风哼了一声,抱着酒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走吧,看看掌院怎么说。”
苏长安站起身,笑意浅浅:“看来,我这个外人,也能推动书院的大事了?”
白敬之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楚怀风则冷哼一声:“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老夫第一个揍你。”
苏长安笑得更愉快了:“那我可得小心点,免得楚先生打不过我,还丢了名声。”
“你——”楚怀风被气得胡须一抖,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苏长安微微一笑,转身看向白敬之:“那就劳烦白先生,带路吧。”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古槐,斑斑驳驳地洒落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苏长安负手而行,步履悠然,白敬之和楚怀风一左一右,并肩而行,无寂要做早课并未跟随。
三人随意闲聊,但目光却皆不约而同地投向前方那座高耸的殿宇——圣贤堂·掌院阁。
掌院齐文渊,此刻便在其中。
“话说回来,”苏长安忽然轻笑着开口,语气颇为随意,“齐掌院日理万机,我们贸然拜访,万一他不在呢?”
楚怀风冷哼了一声:“掌院可不像你,整天游手好闲。此刻他若不在书院,那才是见鬼了。”
苏长安摇着折扇,意味深长地道:“哦?那要是他偏偏今天心血来潮,出去访友了呢?”
楚怀风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你要是这么乌鸦嘴,待会儿真扑了个空,我就让你代替掌院,去听书院上千学子的请教。”
苏长安叹息一声,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做人不能太嚣张。”
白敬之笑了笑:“放心,掌院今日并未外出。”
他话音刚落,三人便已经踏上了掌院阁的青石台阶,门口的守卫见到二位大儒,立刻恭敬地行礼,而后请三人入内。
掌院阁内,静谧如水。
雕梁画栋之下,淡淡的檀香弥漫在书卷之间,窗外晨光透过竹影洒落,映在铺满经卷的案几上。
院首齐文渊端坐主位,着一袭儒衫,手握竹简,目光淡然地扫过来人,最终落在苏长安身上。
目光里,带着些许探究,甚至还有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白先生,楚先生。”齐文渊微微颔首,目光停顿片刻,才淡淡道,“……以及我们的苏贤士。”
苏长安微微低头,作揖行礼:“掌院大人。”
他的姿态恭敬而不谦卑,克制却不失自信,行礼得体,没有逾矩,恰如一个学院备受瞩目的学子该有的样子。
“呵……”齐文渊轻轻一笑,合上手中的竹简,目光落在白敬之和楚怀风身上,缓缓道,“这可真是稀罕了。二位大先生,亲自带人来我这掌院阁……苏贤士,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他们?”
苏长安笑了笑,手中折扇微微一合,慢条斯理地开口:
“掌院谬赞,学生不敢当。这二位先生德高望重,我区区一个小小学子,何德何能‘收买’他们?”
楚怀风接口道:“不若真要说个理由……也许是因为酒不错,菜也合胃口?”
齐文渊:“……”
白敬之端起茶盏,装作没听见。
——毕竟,他们确实是因为美食美酒对苏长安态度大变的。
但由楚怀风亲口说出来,未免让他们这两个大儒有点失了体面……,哎~这货就是饕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齐文渊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须臾,他轻笑了一声,目光带着些许审视:“看样子你的厨艺倒是比你文章还犀利。”
气氛轻松了几分,但很快,话题回到了正题。
齐文渊放下茶盏,淡淡道:“说吧,来我这,所为何事?”
白敬之与楚怀风对视一眼,缓缓开口:“想让苏长安看看承圣玉璧。”
话音落下,齐文渊的神色微微一顿。
他目光沉凝,缓缓抬眼看向苏长安,目光审视,却没有立刻开口。
片刻后,他轻轻一叹,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白先生,楚先生……你们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位苏贤士知晓一切了?”
楚怀风道:“他本就该知晓。”
白敬之也缓缓点头:“书院的问题,瞒不了多久。”
齐文渊静静地看着他们,半晌,才微微眯起眼睛:“可江元封……未必愿意。”
“承圣玉璧,是他亲自镇压、亲手掌控之物。你们应该清楚,他将这东西,看得比谁都重要。”
白敬之微微皱眉:“如今镇压已经近乎失控,他难道还不愿让人察看?”
齐文渊的语气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分,缓缓道:“……他未必是不愿。”
“你的意思是?”
齐文渊敛眸,缓缓道:“他不愿让任何人察看。”
苏长安神色不变,手中折扇微微一顿,轻笑道:“掌院的意思是……连你们,也未必能见?”
齐文渊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
空气顿时有些沉闷。
——承圣玉璧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书院镇压玉璧的方式本就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手段,可如今,连书院高层都无法察看,说明江元封的掌控权已经到了极限……
甚至,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苏长安目光微敛,折扇轻叩掌心:“所以,掌院的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
齐文渊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你呢?你自己可有退意?”
“……既然来了,自然要看一看。”
他轻轻一笑,折扇一展,语气从容:
“若是因为怕麻烦、怕风险,就此作罢,那未免也太无趣了。”
齐文渊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深意。
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道:“罢了。”
他转头看向白敬之和楚怀风,沉声道:
“承圣玉璧,如今存于幽静居,由江元封掌控。”
“若你们真要带他去看……最好趁江元封不在的时候。”
白敬之与楚怀风对视一眼,皆是微微颔首。
苏长安笑了笑,轻轻摇着折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