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安扶着他那发髻都有些散乱的小妻子。
脚下一顿,伸手将她额边的发丝拢了拢,说:“货兑策之事,我自会想办法,你不用操心。”
“大爷,郎君之间不好撕破脸,总会顾及许多,可小娘子不一样。”范紫芙朝他眨眨眼,说:“你瞧,即便胡闹,息事宁人亦简单。”
“左不过一句玩闹。”
“天子尺”在范紫芙手中,既能帮她威慑这些自视甚高的贵女,又能助宋易安侧面敲打一众人。
“那个……宋夫人……”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张穆忍不住问:“你扯郡王的头发,让他全身动是咋回事?”
他好似听到这话这么说的。
范紫芙回头打量这位三大五粗之人,浓眉虎眼,依稀能瞧见右耳侧下方有一道刀疤。
心内猜测,应当是征虏将军张穆。
“张将军,可是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笑问。
“原是这么说的。”张穆自语,又扬声:“对对对,宋夫人还要去揍郡王不成?”
一旁的吕俭亦走了过来,只看了她一眼,点头,移开了视线。
范紫芙习以为常,心道,恐怕今日后,这位吕大人更是不喜她。
“听闻货兑策受阻,大爷施以小计让宗亲们急了,广安郡王近来入宫,多向官家与太后诉苦。”
“这位郡王估摸还想着,就靠往日手段还能安享荣华富贵。”
“我便让他知道,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若不顺应改变,便等着被变。”
范紫芙解释,又见张穆面露疑惑,补充说:“他知道天子尺在宋府,自然晓得宋易安有推动货兑策的实力与底气。”
“即便是太后施压,官家扛不住,自有天子尺在旁监督。”
“而其他宗亲亦盯着广安郡王府,他若退让向司马府施压,那其他人自然亦追随。”
大顺始终是高家人的天下。
旁姓势力再大,亦要听先帝之言。
“哦!晓得了!既是这样,宋夫人不如将这戒尺给易安。”张穆扬眉道:“哪个不听,便让易安揍他!”
总比如今受人牵制,不能放手一干的好!
宋易安开口:“不可,如今官家信任,我虽为副相,但条例司听命于我,且东府许多折子经我手后,才呈报官家。”
“此乃官家授予权力,皆对下。执天子尺,却是对上。”
宋易安目光微沉,如今他知顺神帝将他视为刀剑。
没人愿意将这刀剑悬于头顶。
“今日事,官家定知天子尺在宋家。”张穆急呼:“这有何区别?!”
范紫芙瞧他急脾气又上来,便说:“张将军莫急,方才我说了,我胡闹左不过小娘子玩闹。”
“天子尺在我手,是阿翁给予我立足汴京的依仗。”
“这般,百官虽忌惮,但官家却放心。”
张穆听得一愣一愣,好似明白了,又觉有些茫然。
吕俭拍了拍他说:“易安自有打算,你莫要瞎操心。”
张穆望着宋易安与范紫芙,只见两人神色一致,皆是算计人的表情。
遂,点点头。
总归算不过这两人。
“芙儿今日乏了,且去席面食些果子。”宋易安执她手说。
范紫芙点头。
两人并肩同行,向看台而去。
身后,张穆蛐蛐:“云策,你有没有发现宋府易安有些变了?”
吕俭目光沉沉望着前方两人,半晌才答:“没有。”
“这次,你便不如我敏捷。你瞧他,如今亦知道体贴人了。”
“且与那……”张穆想起方才范紫芙壮举,硬生生将“恶妇”两字吞了下去,改口:“宋夫人实在相配,恐怕早忘了娶她之本意。”
吕俭本就心烦,又遇这莽汉在旁聒噪,遂加快脚步,远离他几步。
“诶,云策,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不远处的吕馨与韩书宁躲在场外大树后。
“吕姑娘,为何躲在这里?”韩书宁不解。
吕馨望着吕俭的背影,叹口气:“宋夫人想来无事了,我们便不叨扰了。”
韩书宁有些失望,原以为能见见那位风靡汴京的范家小娘子。
她只得远远望一眼,待会定要搭个话,做小娘子就该这般,万不可让旁人欺负了去。
……
“阿父!你就这般放过那村妇?”荣安拉着广安郡王跺脚道。
人群散了,可今日她脸面丢尽了。
“你去惹宋易安的人作甚?”广安郡王呵斥。
“我还不是为阿父出气!那宋易安如今只顾得讨好官家,不管世家死活,我总归要给他些颜色瞧瞧!”荣安委屈嘟嘴。
广安郡王叹口气,握着她的手,上了药膏,说:“郎君的事,你个小娘子插什么手。”
“如今倒是别人给你颜色瞧瞧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红肿的手,安抚道:“下回别这般莽撞了。”
荣安虽满腹委屈,现下只得点头。
说罢,广安郡王带着她去了女眷看台,又叮嘱:“莫要添油加醋给你阿母说,别去招惹那位宋夫人。”
荣安不服:“阿父!我们乃皇室宗亲,他们不过是朝廷的狗!”
“你这女娃!”广安郡王本想斥责,却见她敷药的手与红肿的双眼,到底没狠下心。
皇室宗亲,说到底,还得看官家。
眼下,官家听信宋易安之言,动了世家,动宗亲。
谁知道他要做到什么地步?
且……
宋家有“天子尺”。
若这尺在宋易安手上还好说,偏偏在范家那小娘子手上。
让他一时还拿不出错处参宋易安。
“听阿父的,近来莫要高调行事。”广安郡王叮嘱:“莫要做那出头鸟!”
荣安只得点点头,转身朝看台走去。
看台上。
高星瑜坐在郡王妃旁,自顾自饮酒吃菜,神色喜滋滋。
郡王妃见状,笑道:“恭喜三公主今日赢了头筹。”
高星瑜眼珠一转,坏主意便来了,说:“头筹有何可喜?倒是看了场好戏,有趣。”
郡王妃尚不知宝贝女儿被打之事,便问:“哦?何戏这般有趣?”
这位三公主脾性实在不好,每回来郡王府都是一番折腾。
她又想到,亦忍不了多久了。
“瞧,主角来了。”高星瑜阖手一拍,笑说:“王妃平日里不好好教导荣安,这丫头脾性不好,如今胡乱冲撞,自有人教导她。”
郡王妃一愣,转头便见荣安垮着脸走来。
“阿母。”荣安终究没忍住,含泪坐到母亲身边。
“怎么了?”郡王妃关切问。
身边一众贵夫人瞧过来,荣安张了张嘴,到底没脸说出来。
她抬眼,便见那村妇在宋易安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两人目光相撞。
荣安立马移开了视线,往母亲身旁移了移。
一旁的高星瑜见状,更开心了,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有滋有味嚼起来。
活该!
让你们这些宗亲白眼狼,吃喝拿要,竟还想让本公主和亲!
“宋夫人,来,坐这里。”她欢快伸手,热切招呼。
较之白眼狼,这母老虎都眉目清秀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