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宋府。
范紫芙去青竹院瞧了瞧。
宋景云又不在。
“大娘子,云哥儿又被召入宫了。”宋景云的近侍砚心禀告。
“无妨,我就在院中瞧瞧。”范紫芙扫视一圈院子。
见书屋窗下角落处有一小石桌,石桌上放置一块磨石,石桌上几个木盒有些颜色。
她眉微动,走过去,摸了摸,问:“这是朱砂?”
“回禀大娘子,是云哥儿这几日连夜磨的。”砚心答。
范紫芙用手帕将手上沾染的朱砂擦掉,说:“云哥儿回来,让他来寻我,我有事与他说。”
说罢,转身,又停下问:“除了朱砂还有什么哪些矿石要磨的?”
砚心想了想,说:“奴只认得雌黄矿、绿松石,其他不认得,是云哥儿托人四处寻来的,还有李公从江南送来的。”
范紫芙一听,只觉这院里四处都是毒物,只得说:“云哥儿一回来,赶紧来寻我!”
“诺,大娘子。”砚心答。
虽不懂大娘子为何这般紧张,但他却不敢问。
如今府上,谁人不怕她。
皇宫内。
顺神帝走下龙椅,站在宋景云身后,见他正在专注描绘江南莲花,却见他落笔处,不仅是粉色,更在花瓣边缘有光亮,好似阳光洒在花瓣上,熠熠生光。
“这颜料是你调制的?”顺神帝叹为观止。
宋景云忙起身答:“回禀官家,是下官于府中磨砚的,第一次使用,尚掌握不了份量。”
顺神帝却赞道:“不错,宋卿果如他们所言,实乃天才画师,不仅画艺超凡,巧思亦不断。”
宋景云忙行礼道:“下官担不起,朝野画师众多,下官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顺神帝瞧着他,越瞧越喜欢。
他喜欢有本事却又谦逊之人。
且这人莫生太多心思,其后亦别有人。
这般人才能为他所用。
宋易安原是这般,他十分满意。
可却娶了范家那小娘子后,这性子就变了。
“听闻宋家大娘子脾性尤为……”顺神帝顿了顿,方说:“强硬。”
宋景云微愣,官家怎会关心宋家内宅?
他斟酌半晌,方垂眸答:“回禀官家,长嫂乃宋家主母,自兄长入京任官后,内宅事务繁多,若长嫂再无威严,自然无法处置内务。”
“如长兄一般,官家亦是看中长兄雷霆手段,且不在意旁人目光。”
顺神帝微眯眼,竟没想到这个少年郎这般滴水不漏。
遂笑道:“宋卿说得有理,朕瞧着那小娘子亦是十分有主意之人。”
如她娘一般。
竟没想到情报有误,传闻中,柔弱不堪的女子竟这般狂妄且厉害。
顺神帝眸光幽闪,原以为是为蓝儿的女儿寻个稳妥之人。
却没想到,竟给宋易安寻了个强有力的支撑。
顺神帝神色不显,让宋景云继续作画,说:“宋卿既入画院,便专心作画,待这幅江南景致画毕,朕还想宋卿将这大顺江山尽绘纸上。”
宋景云垂头,行礼道:“下官遵旨。”
顺神帝面露笑容点头。
待宋景云出宫,顺神帝去太后宫里坐了一会,又与皇后韩氏用了晚膳。
当夜便歇在皇后宫里,只在二更天时,李瑾轻声传话。
顺神帝见皇后已熟睡,便起身。
“官家,那幅江南景致画已裱好。”李瑾垂眸禀告。
顺神帝回头望了望里间。
李瑾见状,赶紧去将外服拿来。
顺神帝转头,伸手,李瑾赶紧上前伺候他穿衣。
待穿好,提步往外走去。
李瑾垂头跟在后面,却听里屋有动静,回头快速看了一眼,却见皇后的贴身大宫女走了进去。
李瑾回头,加快几步,跟上顺神帝。
“娘娘。”大宫女立在床榻前。
韩皇后怔怔看向外殿,轻声问:“官家去哪里了?”
大宫女将外服披在她身上,低声答:“娘娘,才二更天,再睡会。”
韩皇后苦笑道:“你不说,我亦知道的。”
旁的妃子不知晓,身为他少年时的发妻如何不知晓。
皇宫这般大,他自然藏得更好了。
可他低估了女子的直觉。
“青黛,本宫是皇后,自然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他不是本宫的夫君,是本宫的主。”韩皇后喃喃道。
说给青黛听,亦是说给自己听。
待在他的身边,若做不到冷心冷性,便会让自己吃苦。
“娘娘既然知晓,便放宽心,大皇子才能出众,往后自然会让娘娘享福。”
“老爷亦说,娘娘的依仗不是官家,是大皇子,是整个韩家。”
青黛一番话填满了韩皇后空落落的心。
是了,他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少年郎。
当年演的太好,将许多人骗了。
如今他依旧演得很好,可她却不会再受骗。
不然,这回葬送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孩子,她的家族。
“本宫晓得的。”韩皇后将外服脱下,躺下,闭眼。
青黛见状,放心退了出去。
而韩氏翻个身,鼻息尽是高承尧的气味。
她双眼紧闭,不过几息,两行清泪流出。
【我乃真心爱慕令妧,若能娶令妧为妻,我愿以己之命为聘礼。】
以军功重获圣宠的皇子,这般相求。
韩令妧一度成为京中贵女羡慕的对象。
当阿父问她意见时,一贯落落大方、不言虚礼的她有些慌乱。
屏风后是高承尧灼灼目光。
她垂眸道:【女儿听从阿父阿母之意。】
可那红润的面色,却已透露真心。
许久,守在殿外的青黛听见里屋发出一声喟叹。
她便知晓,她的三姑娘并没有被宽慰。
青黛看向夜空,繁星点点,心依旧黑暗一片。
若当初三姑娘识破官家的佯装深情,如今又何苦在这深宫日渐枯萎。
当年的韩家三姑娘于汴京是如何的光彩夺目,不同于寻常世家贵女,温婉可人。
她的主子是翱翔的飞鸟,是夺目的存在。
可如今,众人只知晓母仪天下的韩皇后,却无人记得当年那个驰马挥棒,比男儿更飒爽的韩令妧。
青黛深深舒口浊气,看向西南角,那里藏着官家的秘密,亦是主子的伤心之地。
松香殿。
徐菘蓝将相思子的粉末揉进口脂。
听到外间响动,她手下一顿,便将口脂涂在唇上。
“这般晚了,怎地还未歇息?可是知晓朕要来?”顺神帝见她对着铜镜涂抹口脂。
走近,环着徐菘蓝,柔声说:“蓝儿即便不用这口脂,亦是貌美动人。”
徐菘蓝未挣脱,由着他在脖颈间蹭嗅。
要在他的眼皮子下种出这相思子,十分困难。
她自然不能浪费。
徐菘蓝闭上眼,第一次主动送上双唇。
顺神帝一喜,遂将美人抱起……
“蓝儿,你终于懂朕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