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离,秦朝颜与箫珏立在原地,目送宋氏夫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马车内,宋谦握住宋夫人的手,指尖不自觉收紧,似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内心。
宋夫人察觉到他的不同,轻轻倚靠在他肩头,柔声道:“放下了?”
宋谦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些许恍惚,随后唇角缓缓扬起,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嗯。”
宋夫人微微一笑,轻轻握紧他的手。
等马车远去,秦朝颜才收回目光,望向箫珏。
两人相视片刻,无需多言,皆心知对方在想什么。
城外,溪畔。
清风拂过,带起水面点点涟漪,远处的树林轻轻摇曳,投下斑驳光影。
侍卫守在不远处,秦朝颜与箫珏并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潺潺水声。
秦朝颜望着箫珏,眼神复杂,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箫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稳,像是在等待她继续。
她偏头望向远方,微风拂面,一片叶自树枝飘落,在空中打了个旋,最终坠入溪水,被流水缓缓带走。
“所谓寻找故人之子,不过是一层掩饰,没有什么故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你应该知道,秦家出事时……秦朝颜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箫珏眉眼微沉,指尖无声收紧。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外养病,事实上……”秦朝颜垂眸,眼底浮现一片红润,“她躲了起来,整整八个月。”
她声音微哑,每个字都似从喉间艰难挤出:“因为……那一年,她怀孕了。”
最后几个字轻若微风,却仿佛重锤击在心头。
她闭上眼,似乎是想压下那些不愿回忆的片段,可记忆翻涌,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永明四年二月
她跌跌撞撞闯进那间屋子,身体燥热难耐,意识朦胧。
她隐约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知应该逃开,却不受控制般靠近,直到无力支撑,最终扑倒在那人身上。
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有人在说话,可她什么都听不清……
而后,滚烫的呼吸,混乱的一夜,支离破碎的记忆。
天色尚未明,残余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她睁眼,看见凌乱的床榻和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整个人顿时僵住。
一瞬间,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疯狂的恐惧。
她仓皇地逃离,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也不敢回头去看床上的人。
她不记得他是谁,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连自己都不敢面对。
溪畔
秦朝颜双手死死攥紧衣角,无法说出那天的情况,只能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对方是谁……”
箫珏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最终,他伸出手,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他的力道带着隐忍,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永远不放开。
“过去了,别再提,好吗?”箫珏声音低哑,隐隐透着一丝哀求。
“你知道,我也有过去……可你依然接受了我。”他轻轻低头,下颚抵着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所以,我不想放手,你也别想离开。”
秦朝颜怔住,半晌,才缓缓抬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
是啊,正因为他从不介意,赶不走,她才害怕靠近,才一次次想要逃避。
但,也正因为他如此,她才愿意坦白,才不愿放弃。
她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吐出一句:“……谢谢你。”
箫珏收紧手臂,眼底涌起水雾:“傻瓜,是我该谢谢你。”
……
永明四年三月
十七岁的秦朝颜,脸色偏白,原本温婉俊秀的容颜透着憔悴。
那时许洺刚二十,见她这副病态模样便为她把脉,然而指尖搭上脉门,眉头却越皱越紧。
秦夫人见状,心急如焚,焦急问道:“阿洺,颜儿到底怎么了?她吃不好睡不好,短短一个月就瘦了这么多……”
许洺沉默片刻,收回手,目光落在秦夫人和秦朝颜身上,眼神复杂,像是在斟酌措辞。
秦夫人见状,心头一跳,连忙挥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连心腹嬷嬷也屏退。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人,许洺才缓缓开口:“颜儿,你上个月……是不是没来月信?”
此话一出,秦朝颜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攥紧衣袖,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秦夫人还未反应过来,率先思索着是不是月信紊乱,可秦朝颜却已经脸色惨白,惶恐地看向许洺。
许洺看着她,眼底满是担忧,不忍地低声道:“算算时间,如今……已有一个月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
秦夫人见两人这副模样,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故作镇定向许洺询问:“颜儿到底……怎么了?阿洺不要吓我啊……”
许洺移开目光,虽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已不言而喻。
“啪——”
茶盏从秦夫人手中滑落,温热的茶水四溅在地,氤氲的热气转瞬消散,唯留一室的沉重。
秦夫人脸色霎时惨白,身形摇晃了一下,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颤抖:“……颜儿?”
秦朝颜抿紧唇,浑身颤抖,死死捂住嘴,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她不敢看秦夫人的表情,不敢去面对这个事实。
这一刻,她仿佛坠入无尽深渊,四周空荡荡的,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秦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惶恐无助的模样,心痛得如刀绞,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踉跄几步,终是强忍着颤抖,伸手将秦朝颜揽入怀中。
“颜儿,别怕……娘在这儿……”
一句话,像是压垮秦朝颜最后的防线,她终于崩溃,紧紧抱住母亲,放声痛哭。
那一刻,她不再是侯府的二姑娘,不再是无助的少女,而是个被惊惶与绝望吞没的孩子,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哭诉着自己的恐惧与无助。
一旁的许洺红了眼眶,悄然退到屋外,留给母女二人一个宣泄的空间。
屋内,哭声断断续续,压抑又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