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辉怎会知道?他又怎知宜安是崔妈妈的孩子?
“如今那大齐的小皇帝正为南柯楼买卖机密信息之事震怒。”褚辉的眸子浊脏“若是知道尚有余孽,那会怎么样?”
“怎么样?”初颜冷笑着,一脸自若冷静地说“区区一个凡人也敢从仙门家主眼皮子底下拿人?”
“拿人自是不会。”褚辉缓缓地的说“人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那大齐皇帝近日在城门贴了告示,告示上说南柯楼的妓子们将涿城的布防信息卖给了隐居在淮城城的北荻密探,并与北荻密探勾结,一路北上,色诱涿城守卫兵,令其在北荻骑兵入城时开了城门,致使涿城数千城民全部被屠......”
“停!”初颜知道褚辉是想把屎盆子全都扣上楼中那些姑娘的身上,连忙打断褚辉“褚宗主把我们楼里的姑娘们当成了什么?祸国的妖人?我们楼里做的生意不干净,你说楼中的姑娘将涿城的布防信息卖给了隐居在淮城城的北荻探子,这个说法我信。可你说姑娘们和北荻探子北上,色诱涿城守兵并命其打开城门,这完全不可能。楼中的姑娘们不会离开楼里,就算特殊情况需要出去会客,也不会超过五个时辰。这淮城城与涿城中间隔了少咸、棫州两大城市,过了叾宁关、嵑甲山,就算是乘快马,来回最少也要两天两夜。我日日都在楼里,我可以保证,楼里的姑娘们从未出过城,也从未北上涿城。”
“姑娘的话我信,可百姓们不会信。”褚辉笑着摇着手中的折扇“你与宜安一样,都是罪人。如今涿城的数千条人命已算到南柯楼那些妓子们的头上,若是百姓们知道宜安是崔妈妈的女儿,到时,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宜安踩烂,每人捅上一刀,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那种情况下,她还能像人一样活着吗?”
初颜怔怔的看着褚辉,看着他那张狰狞的脸。
是啊,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人一旦被高高在上的权威钉上了罪无可恕、不得好死的标签,那他就是趴在阴沟里的厉鬼,哪怕他是无辜的。他会被那些俯视他的人们践踏,声讨,被那些人一脚一脚踩烂血肉,碾碎魂魄。他活一天,便会被困缚在黑暗中一天;活一天,便会脏一天。
“不过姑娘也不必害怕”褚辉见初颜身子僵硬,便用扇骨点上初颜的下巴,轻声道“如今你与我同在一条船上,这秘密我是断不会说出去的。”
初颜咬牙笑着“那我还要谢谢褚宗主了”
“谢倒是不必。姑娘今日给了我图纸,那我也给姑娘交个底。”褚辉笑了笑,打开扇子挡在两人脸边“左相如今可是他人的盘中肉,姑娘若是不赶快把他夹走,他可是要被人嚼碎咬烂的。”
“我以为褚宗主是那座上客。”初颜推开蹭在脸上的扇面,笑了笑“敢情您也是人脚下的狗啊!”
褚辉挪开了脸,笑了笑“没错没错,我们都是人脚下的狗,可是我这条狗咬着的可是那个豺狼想吞掉的肉啊。”
初颜愣了片刻,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褚辉笑了笑,轻声道“我想告诉姑娘,想要左相性命的人既有山下的人,也有山上的仙人?”
“山上的人?”初颜冷笑了一声“褚宗主是觉得我蠢笨吗?那左相是个瘸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腹中虽有些笔墨却于修仙无益。那些仙人要一个废物有何用?”
“这个就要靠姑娘自己去查了。”褚辉收回扇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离去。
初颜叫住褚辉:“等等!”
褚辉:“还有何事?”
“那些焦尸不是谡家人的。”初颜问“那谡家人的尸骨现在在哪里?”
褚辉笑了笑:“抱歉,无可奉告!”
后山上,焦骨已被尽数埋完。
墨殇和墨璟带着五六名亲信穿过一排排坟茔在后山最北侧的松林深处找到了谡氏先祖的的坟茔所在地。
面前的坟茔高约一丈,墓前皆立着巨型石碑。石碑碑座呈龙子赑屃样,神龟背着四方紫铜香炉,香炉旁七盘玉碟盛着各式各样的新鲜供品。碑身宽一丈三高三丈半,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写着谡氏先祖们的生平。
和这些谡氏先祖的的坟茔不同,谡崟铭的坟冢异常简陋。坟茔不及半尺,坟前未置石碑,只是在坟前立了一块松木,松木上草写了‘谡崟铭之墓’五个大字。墓前没有供品,没有香案,坟上铺满了杂草,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清理过一样。
墨璟走到谡崟铭的坟前,将上面的杂草摘了摘:“之前听说谡炳龙乃忠孝之人,怎会对亲生父亲的身后之事如此对付?难不成是修了邪法改了性子?”
“有没有修邪术不能光听褚辉的一面之词”墨殇弯身将被风吹歪的松木碑扶正,“我听墨媱说谡崟铭死于意外,可知是何意外?”
墨璟道:“听说是山下有鬼祟作恶,一夜间吃掉了数名壮汉。山下的百姓们上山请愿,希望谡氏派人下山镇压。在与那些鬼祟交手之时,谡崟铭被杀,待弟子赶到之时,只见谡崟铭头被生生拧下,扒了皮,完全没个人样。”
墨殇看着面前谡崟铭的坟,愣了半晌,看向身后的弟子们:“你们把这坟挖开。”
“挖......挖开?”挖人祖坟可是损阴德的事,旁边的弟子们犹豫着。
墨殇:“是,把坟挖开。”
弟子们不敢拒绝,对那坟头深深拜了拜便开始挖坟。
那土很松,弟子们挖起来并不费力,不到两盏茶的工夫,那些弟子们已经向下挖了两三丈深。
然而,他们并未发现棺椁和尸体。
墨璟:“怎么没有尸体?”
墨殇思忖片刻,突然道:“你说,会不会谡崟铭其实并没有死?”
墨璟:“你是说传言是假的?”
“我们从墨媱那得知这岷山山上起了火,火把府中的人都烧成了焦尸。所以我们一进府门,看到那些辨不清样貌的焦尸时,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判定他们是谡氏之人。可那些人既是面目被毁,我们凭何确认他们是谡氏之人还是别人?”墨殇道“你刚才说谡崟铭死的时候被扒了皮。没了皮,怎能确定他就是谡崟铭?”
“所以说谡炳龙并非是对亲生父亲的身后之事潦草应付,而是他知道那日死的人并非是谡崟铭。”墨璟顿了顿“可若真如你我所想,那谡崟铭现下在何处?”
墨殇也不知。
他不知道谡炳龙死的那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知是否真如他所想在黑暗中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操控着他乃至操控着山上山下所有人。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褚辉,是抵在他面前的一颗重要的棋子,也是深深扎进他喉咙中的一根芒刺。
“公子。”突然间,身后传来墨媱的声音。
墨殇转头看见墨媱,愣了片刻,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盯着初颜吗?”
墨媱走过来,轻声道:“初颜和褚辉去了回廊后面的小院,两人在里面了了半个多时辰还没出来。小院外雁门派的弟子看的很牢,我们的人不敢贸然靠近。”
墨殇平静地道:“让人在外盯好,若是初颜有异常,立刻让人冲进去护好她。”
墨媱得令,准备离开。可脚下的步子刚迈出几步,便又收了回来。
“这初颜的底细你清楚,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她和梅儿没有任何关系。”墨媱转身,看着墨殇:“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墨殇看着墨媱,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