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转身,看着墨殇云淡风轻的表情,强忍着上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半晌竟憋不出一句话。
本来看在他适才救了自己的份上,之夏对于墨殇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想来他除了嘴毒一些外,也还算是一个好人。但墨殇的这句话让之夏的厌恶之心又重新燃起。
“蛊僵?”兰芜尘听到墨殇的话,本来有些舒缓的神经又紧绷到了一起“那些邪祟竟然是蛊僵!”兰芜尘的声音颤抖,手中的剑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兰芜尘比任何人都恨蛊僵。十一年前,正月初六,蛊僵入侵萍阳城,和妖兽天兕一道,屠尽萍阳城数千人。待兰珏枫带着兰芜尘赶回家乡萍阳城之时,街道上,小河中,尸横遍野,血气冲天。所有人的脸都被利爪抓的皮开肉绽,身上的心脏处都被掏空。数千人的村庄,无一活口。
想到这,兰芜尘慢慢向前走,灵力慢慢的寄在手中的九生剑上。
“师兄。”之夏带着冰儿慢慢后退,边退边说“师兄,这个孩子的魂魄俱在,跟正常的人相比只是有些残缺而已。”之夏道。
“十年前为了消灭蛊僵,各大家族丧生了数万人。如今你竟然要留下这蛊僵,难道你要当宠物一样把这邪祟养在身边吗?若适才我知道那些人都是蛊僵,我肯定会杀了他们。”兰芜尘喊道。
冰儿看到兰芜尘的脸,拽了拽之夏的裙角,小声喊她娘。
之夏低头看,她看到女孩眼角竟流下一滴泪。
旁边一直沉默的墨媱插话道“或许这个孩子不是害人的邪祟,她还保留着些许自主意识,并不是完全的蛊僵。或许她还有救。”
“既是猛虎,哪有不食人的!”
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墨殇拉过站在旁边的女孩。
“墨殇,你要干嘛?”看到墨殇将女孩拉走,之夏赶忙拉住她。
“正如兰公子所说,难道要留下这邪物祸害更多的人吗?”墨殇不轻不重的撇下这句话,拉着女孩的手就往前走。
“墨殇你回来!”之夏快走了几步,拉住了女孩的另一只手。
墨殇转身,目光蓦然盯住之夏的双眼,眼中倏然间平添了几分寒绝的怒色。
“兰小姐,你是想让我现在当着你的面现在就解决了她吗?”墨殇的声音顺着寒风吹到之夏耳朵里,之夏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之夏,够了。”兰芜尘压着性子,拉着之夏。
“还希望两位不要将蛊僵一事透露出去,免得打草惊蛇。”墨殇说完,和墨媱一起消失在之夏的眼前。
“公子,需要查下那个黑影吗?”墨媱问。
“不用,先静观其变”墨殇道。
旁边,冰儿倒是异常的乖巧,小手拉着墨殇的手,不哭也不闹,蹦蹦跳跳的随着墨殇往前走。
“您是要将这个孩子留在身边吗?”墨媱问。
墨殇看着身旁还不及自己膝盖高的女孩,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小时候在天虞山救下梅儿时的场景。 “当然要留下,她只是个孩子。”墨殇蹲下,摸着女孩的头发。他的声音很轻,这几个字淡淡的淹没在了夜风里。
墨媱看着这个女孩的背影,看着墨殇牵着她的那双手,心上生起一层薄薄的暖雾。
“笑什么?”墨殇问。
“没事。公子,您适才为何故意用言语激怒兰公子?”墨媱轻声问。
“确认些事情。”墨殇道。
“确认什么?”墨媱问。
“确认他是否和我们一样也中了瘴毒。”墨殇平静地说。
“瘴毒?”
墨殇:“这瘴毒主要是燃烧尸鱼草所产生。这尸鱼草生长在蒛山山涧处,它一旦与某些特殊的植物混在一起或是被火焚烧,它所发出的香味就会形成蛊瘴,麻痹神经,阻塞经脉运行。”
墨媱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停下脚步,凝息运气,让真气自督脉顺运周身以测自身的灵力法力是否有损。
若修行之人中了瘴毒,真气运行周身之时肯定会被毒气干扰,真气逆置,灵根阻塞。可墨媱运行真气的过程中,并未感到任何异常,灵力和真气也没有任何异常。
“既是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中的毒,自是不会让我们轻易察觉。你将灵力注入腕脉,往外打一掌试试。”墨殇道。
墨媱试着将灵力注入腕脉,可体内的灵力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汇集到腕脉的灵力瞬间消散。
“公子,这瘴毒如何解?”墨媱问。
“可用魂月绡解之。”
“公子是想用魂月绡之毒化去这蛊瘴的毒性?”
墨殇点了点头。
从墓园回到寺庙,之夏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一片混乱。
之夏听说过兰芜尘父母的事情,也知道兰芜尘对蛊僵深入骨子里的痛恨,所以,她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并未愤懑于兰芜尘在冰儿这件事情上表现的无情。让她挂怀的是墨殇对冰儿以及整件事情的态度。
这个墨殇虽说阴狠无情,可是他也算是救下了她和冰儿。按道理来说,如果要想要除掉冰儿,他应该不会出手相救,只要杀掉那些蛊僵,带自己离开就好。他既是救下了自己和冰儿应是不会对冰儿下手的。
可是墨殇在离开时的神情与态度,摆明了就是要将冰儿解决掉。
之夏越想越烦躁,心想着倒不如偷偷的去墨殇的房间看看,或者能将女孩救出来也说不定。
“还好这寺庙不似仙门府邸那样门口有人把守着。”之夏想着,蹑手蹑脚的走出客房,关上客房的房门。
“啊!”
之夏一转身,一张熟悉的大脸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张大脸离她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中透出的浓浓的杀气。
“就知道你不会老实的待着!”兰芜尘恶狠狠的将之夏往屋里推。
“师兄,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门口干什么?”之夏使劲扒着门框,嬉皮笑脸的看着兰芜尘,说。
“丑时了,快去睡觉。”兰芜尘道。
“好!”之夏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走进屋子,轻轻的关上房门。
怎么说兰芜尘也帮着之夏越狱过数百次,每次就算被兰珏枫发现,她也总是能使出各种五花八门的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么心甘情愿的就打道回府哪里是之夏的性格。
“吱......”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客房的木窗子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兰芜尘也没有跟之夏打持久战的意思,重重的将木窗关上。
“师兄,你不困吗?你老在我门口我怎么睡觉啊!”之夏有些不耐烦的冲窗外喊。
“那个孩子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兰芜尘冷声道。
“师兄!”之夏听到兰芜尘的话,用力将木窗推开,“那个孩子虽说曾是蛊僵,但现在还有魂魄,并不是没有意识的傀儡。怎么说她都算是人吧。既然是人,我们怎么能将她往死路上推。”
“这世上就没有不害人的蛊僵!”兰芜尘道。
“师兄,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坏事没有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会哭会流泪的孩子。”之夏声音略微变轻。
“萍阳城数千亡灵也曾是会哭会流泪的人,可曾有人可怜过他们?”兰芜尘的话冰冷得让人动弹不得,让人听不到一丝希望。
之夏轻踮起脚,腰一转,斜坐在窗棂上,揪着兰芜尘的衣袖,柔声道“师兄,聂氏和拜月族的人早已剿灭,虽说人命无法相抵,但这结果也算是偿了他们曾经犯下的孽不是?”
“血债岂能轻易偿还。”兰芜尘道,眼中满是苍凉。
“师兄......”之夏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不开化的兰芜尘。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晚了,那个墨殇怕是早就将那女孩处理掉了。兰之夏,今夜你老老实实的待着,别再乱跑惹事,我会一直在这看着你!你要再胡闹,我就去禀告师父。”兰芜尘说完,覆手一推,一道晃眼的结界将这个客居紧紧包裹起来。此刻就算是用幻形术,也逃不了了。
之夏气哄哄的跑到屋子里,趴在床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伴随着拂晓的钟声,原本安静的寺庙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撕打声。
“师兄,外面怎么了?是墨殇那屋出什么事情了吗?”之夏听到声音,赶快跑下床,打开门。
“听跑过去的小僧呼喊着,似是有一群山匪来打劫。”
“打劫寺庙?这寺庙里面除了和尚以外,有什么可打劫的?”之夏道。
“想来是看中了这金晖寺香火旺盛,要打这寺中香火钱的主意吧!”兰芜尘道。
“香火钱?”之夏想了想说“我看倒未必。”
“为什么这么说?”兰芜尘好奇的问。
“这金晖寺主要的信众来源是山脚下的天扶村。这天扶村虽受金氏的管辖,但与外界没有来往,村中应该都是自给自足的小户人家。这样的人家他们上供的香火钱定是屈指可数的。这些香火钱每天用于寺中的日常吃穿用度以及寺庙的日常修缮已经所剩无几,那些人若是山匪,怎会不了解这些情况?”之夏边说着,边将脚下拖着的鞋穿好。
“或许是实在走投无路。怎么说,这寺中的香火钱肯定比那平常人家的积蓄多。”兰芜尘道。
“但师兄你想啊,这寺中之人虽不是什么高人但起码也会些功夫,除非这些山匪也同样是修行之人,要不他们来这不是找死吗?”之夏道。
“你这么说倒也是。这附近几个村庄都是些普通人,没听说过有什么修行门......喂,你要干嘛!”兰芜尘道。
“我们去看看吧!”之夏说着,拉着毫无准备的兰芜尘就向打斗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两人跑到大殿外,躲在大殿旁边的石狮后面。
兰珏枫在之夏小的时候曾说过女儿家不必遵循纲常四德,按自己的天性来活即可。有了这句话,之夏就更加名正言顺的释放自我。昨天在人前,之夏为了装一装,还表现出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会儿旁边没有外人,她终于彻底的放下拘束不管不顾。
她此时整个人衣冠不整地扒在石狮子上的左臀上,双手抱着石狮子的左大腿根,两只脚用力地勾在石狮子的两腿上。若是那驱邪挡煞的石狮子有灵,此刻定会反脚将她踹飞。
“之夏,你是名门小姐,这不是在乾莱山,好歹你也注意下仪态,别老做什么都和糙老爷们一样,让外人看去,难免笑话我们兰家女儿动静无法,妇容有缺!”兰芜尘俯身将之夏踩在右脚下面的裙摆拽出,将她搭在石狮子上的右脚拽下来,嫌弃道。
“这不是没外人吗!”之夏蹭了蹭右脚,让自己不至于滑下去,接着说“再说了,师兄,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挖苦你的亲师妹吗?还不是你不让我出门,我一晚上都靠在那个木床框上,担心着那个孩子。若我现在不找个东西支撑一下我的腰,我就折这了!”
“哎,也罢。我现在总算知道师父为什么让你每天以面纱覆面了。若不戴面纱还真丢不起那人!”
之夏也不生气,毕竟兰芜尘如此说自己又不是头一遭。
每当兰芜尘打趣自己的时候,之夏都会在心中暗自宽慰自己,怎么说一个人被狗屎熏着了总不能去找狗理论一番吧。再怎么说这兰芜尘从小对自己还不错,就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也要以一颗宽大的心去包容他。
之夏问:“对了师兄,我还没问呢,昨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墓园?”
兰芜尘道:“师父怕你乱跑再惹事端,便叫我去看着你。我去你房间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便在这寺中找你。后来听到墓园那边有怪声传来,我便去了那墓园。”
之夏哼了一下,气道:“我就知道我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畜生圈久了也是要出去放风拉尿的吧,何况我还是个活人,有手有脚的!若真想把我当个死物供养在家里,让我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像烂泥一样扒在那,他就应该在直接把我胳膊腿都卸了,把我捆在床上。”
兰芜尘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大气性。师父如此,想来也是有他的道理.......”
“狗屁道理!还不是怕我出去丢他的人。”
兰芜尘没有回答。
不远处大殿香堂门后,数十名山中弟子正与十余名山匪打扮的人扭打在一起。
“师兄,你看那些山匪所用的招式!”
“真是奇怪!”兰芜尘只能用奇怪这两个字来形容他此刻的惊讶。
眼前,数十名山匪打扮的人下手狠辣,阵法考究,法力功法不可估量,剑法奇快,每一剑都直抵对方的命门。他们哪里像是只懂得花拳绣腿耍把式的山匪,完全就是修行了数十年的高阶修行之士。
“我没说错吧,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山匪。”之夏拍了拍兰芜尘的肩膀,颇有一股料事如神被肯定后的沾沾自喜。
“或许如你所说,但这些和尚也很奇怪。”这些山匪的修为已然让兰芜尘觉得不可思议,与这些山匪对打的寺中和尚更是让兰芜尘瞠目结舌。
“奇怪?”之夏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