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在墨殇怀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之后,全身的不适都已经消除。
都说这墨氏的仙府建在了极北荒寒之地湮苍山,湮苍山常年寒霜暴雪,遍裹素白。而坐落在湮苍山上的墨氏仙府宫殿更是壮美,犹如数万快白玉雕成。
之夏一直好奇,想亲自去看看这白玉琉璃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还没到湮苍山她就极其的后悔,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扇回老家。
这湮苍山美是美,可也是透心的冷。
“这个给你!”墨殇说着,将一块银色的玉石放到之夏手上。
之夏问:“月寒石?”
墨殇道:“你且拿着它,有它在,你就不会怕这山中的寒气了。”
果真,那月寒石被放到之夏手中的一刹那,之夏的身体瞬间被一道暖光包围,那寒冷的感觉瞬间消失。
刚踏进墨氏仙府的大门‘末天’门,之夏就听道从山上传来一阵急促的疾跑声。
之夏抬头一看,只见冰儿倒腾着小步冲着她跑来,嘴里大喊着‘娘’。
“慢点,别摔着!”之夏也不知怎得生出了一丝为人老母的心态,伸出双手,就怕她摔倒。
那冰儿似乎也熟悉了山路,转眼间便蹦跶的跑到之夏的面前,不由分说跳到之夏的怀中,胳膊紧紧地勒着之夏的脖子,腿紧紧地扒在之夏的胸。
之夏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差点仰了过去,还好墨殇在后面用手撑住了她。
墨殇沉声道:“你先下来!”
冰儿愣在之夏身上,扬起的嘴角瞬间塌了下去。
“这山路这么长,再把孩子累到”之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怀中那个可爱的小东西,笑道:“你这是背着我吃了多少东西啊!”
“娘!”冰儿不停地喊着。
本来因为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感到心烦意乱的之夏在听到冰儿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娘’之后,心情被瞬间治愈。
“娘就娘吧!”之夏说着,将那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你说你,这外面这么冷,你就穿了一件单衣……”
墨殇解释道:“无事,她身上有淬冷丹,可以抵消这山中的寒气,并将山中的寒气转化为至纯灵力。”
之夏问:“那丹药你还有吗?”
墨殇凝神了一瞬,道,“那丹药若打在身上,这辈子可就只能待在墨氏了!”
之夏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她和墨殇离得有些太近,觉得平白生出了一丝害羞。
“那算了,我可不想一辈子被箍在一个地方。”之夏说着,抱着冰儿往山上走。
那些弟子们看到这三个人都不好意思的掉头离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样。
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墨殇带着之夏走到了一条小路上。那小路大概只够两个人行走,所以之夏走在墨殇的旁边,总是不自觉地擦到墨殇的胳膊,惹得她脸越来越热。
穿过几道庄重肃杀的古门,略过片片翠竹幽篁,和着阵阵流水入石的溪溪回响,墨殇走到一个院落,停下了脚步。
本以为墨殇带她来的是一个精致的屋舍,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衡门圭窦。只见院门上挂着一个简易的有些破旧的牌匾,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那两个字之夏看上去倒是觉得熟悉,总觉得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在哪里见过。可是那字太丑,丑的她无法辨认。
之夏墨殇看之夏已获得看着木牌匾上的两个字,道:“梅苑。”
之夏敷衍着答道:“哦!”
之夏轻轻的推开了房门,里面除了几只杂七杂八的动物,和几棵瘦瘪的枯枝以外,空空一片。
“这可真是……简约啊!”之夏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找到了这两个字。
墨殇问:“姑娘不喜欢这里吗?”
之夏摇了摇头,道:“喜欢是喜欢,就是觉得这里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像个家的样子。”
墨殇微怔了一瞬,笑着问:“姑娘想配置些什么东西尽管说,我去给姑娘找来。”
“娘,饿”之夏刚想说话,就听怀中的冰儿大喊,整个人在她的怀中打滚。
“你先给这孩子弄些吃的吧,我也饿了!”之夏说着,抱着冰儿走到屋子里。
墨殇闻言,吩咐了下去。
虽说外面有些光秃秃的,可屋中却被布置的井井有条。墙上挂了两幅画像,一幅是一个成年女子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秀丽端庄,柔媚含娇,想来,应该是墨殇母亲的画像吧。
之夏感到有些莫名的伤感,再抬眼去看另一张画。只见那张画和门口牌匾上的字有异曲同工的地方,那就是丑。
那张画看上去就是用随意的线条勾画出来的大圈和小圈,完全看不懂那画上画的是什么。也真搞不明白这么丑的画有什么可以被收藏的。
“娘,好看!”冰儿伸手指着那画,笑道。
“好看?”之夏简直对于冰儿的审美表示怀疑。虽说在孩子眼里,一切都可以是美好的,可面前这圈圈叉叉的东西实在是有损瞻观。
不一会,下人们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吃的走了进来。
还未进山时,之夏还未觉得饿的难以忍受,就算是昨夜身体消耗了很多,但也只是觉得胃有些空罢了。可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被端上来之时,之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之夏也懒得等侍女上筷子,徒手抓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我的天啊!”之夏咬着那细软的甜糕,觉得整个人都醉了“太好吃了!”
那墨殇笑着,将侍女手中的筷子递给之夏,道:“用筷子,手脏。”
之夏接过筷子,也不管菜上没上全,先每个菜都尝了一遍,丝毫忘了自己是个客人,忘了自己是个女的。
“娘,汤!”冰儿舀出了一勺汤,伸着胳膊哆哆嗦嗦的递给之夏。
“娘是生养冰儿的人,我顶多算是冰儿的姐姐。冰儿以后叫我姐姐吧!”之夏弯身对冰儿说。
“娘,吃!”也不知道冰儿是听懂了还是压根就听不懂之夏说话,看着之夏,娘娘的叫着,勺中的汤都洒了一半了。
“娘就娘吧,反正我也不吃亏”之夏想着,将勺中的汤喝掉。
见之夏将那半勺汤喝下,冰儿跳下椅子,又舀了一勺,蹦蹦跳跳的跑到墨殇的面前。
“娘!”冰儿踮着脚尖,递给墨殇。
之夏道:“冰儿!你叫我娘可以,我是女子,迟早也是要被叫娘的。可这墨公子就不一样了,他是男子,他只能被叫爹的,不能叫他娘。”
“爹!”
好嘛,让她叫自己姐姐她装作听不懂,这让她改口叫爹她倒是改的快。
哎,等下,不对啊,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墨殇笑了笑,将冰儿抱到自己的旁边看着之夏问道:“既然将这个孩子带回来,终是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且想想,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
之夏道:“名字这个事情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说也是要带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太随便了!”
墨殇笑道:“不急。”
之夏问:“言归正传,你觉不觉得昨夜天虞山夜袭各派弟子的黑衣人并不是一伙的?”
墨殇并未回答,意味深长的看了之夏一眼,反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昨夜螟嵬虫出现,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是拜月族来复仇。可我总觉得里面有一部分人,他们的阵法灵力似乎脱胎于仙门百家的正统阵法,倒不像是什么歪门邪术。”
“姑娘说的不错”墨殇轻笑道“那些黑衣人中或许有你我所认识之人也未可知!”
“书上曾说罅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既然你已发现了百家之中有人意图谋逆,那就应该通知百家,将这些人找出来,以免日后成为祸患。”之夏看那墨殇一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态度,急道。
墨殇将椅子挪到之夏的旁边,道:“我们可以找出昨夜寻衅滋事之人,然后集各派之力,将其歼灭。可在将他们盲目歼灭之前,是否应该知道那些寻衅之人为什么要冒死袭击我们。你说的没错,罅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既然找到了裂隙,我们是可以将裂隙抵塞填实。可后面还有两句话,姑娘应该也记得,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当今的江湖,表面上平静安宁,百姓们衣食无忧,实际上肮脏龌龊比比皆是。仙门之争日趋激烈,仙门小派为了不被颠覆吞并,只能依附于其他仙门大派,为他们铲除异己。而仙门大派为了争夺仙门之首,明面上秉承正统,私下修练邪术的比比皆是。这样的江湖,姑娘觉得是应该抵塞不足,还是应该彻底颠覆?”
墨殇的问题太突然,之夏不知如何回答。
也是,这之夏一直被兰珏枫关在山中,在她心中的世道如同旭日明月般光亮,对错真假也都是显而易见,可以轻易感知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世道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对错是非。
对于之夏来说,令她不安恐惧的不是隐藏在繁华背后悚然的浓雾,而是这十多年来生活在悚然的浓雾中却不自知。
吃了早饭,墨殇离开去安顿天兕。
之夏本想着老实的在屋子里面待着,好好地消化消化最近所见之人,所遇之事。
可冰儿一直围在之夏旁边,娘啊娘的叫。
看着冰儿这样,之夏也呆不踏实,索性就起来好好的陪着那冰儿。
之夏问:“冰儿,你想在这院子里面配上些什么?”
冰儿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然后在院子里绕圈跑,嘴里还不停的比划着:“鸡,狗,花,树……”
之夏看着手舞足蹈的冰儿,不禁的笑了出来。
眼前这孩子,就像是这寒冬中那一抹暖阳,废墟中的一束微光。
之夏向侍女们要来了锄头便开始她们的‘改造工程’。
她先是将梅苑中的所有枯树枝全部折断,又用锄头将枯树根连根挑起,而后她又将梅苑的地全部刨开。而她身后的冰儿则是安静的将她掰断的枯枝全都收拾好,捧在一起……
这两个‘祖宗’一前一后干的起劲,一锄头一锄头砍下去,砍地那些侍女们各个心惊肉跳,提心吊胆。这梅苑可是墨殇母亲的居所,七年前,外贼入侵,墨殇死守此处。湮苍山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只有这梅苑完好无损,可见此处犹如他的性命一样重要。
墨殇走前和侍女们说过‘尽其所愿’,那墨殇对这两个‘祖宗’的态度也让那些侍女们觉察到了这‘祖宗’的特殊。砍砍那院中的枯树倒没什么,可那之夏的锄头马上就要把梅苑的地翻开了,侍女们皆吓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侍女走到之夏身边,试探地问:“姑娘忙了这么久,进屋去喝杯热茶吧!”
之夏道:“我不渴。”
侍女又问:“公子适才吩咐人送来了些刚做好的糕点,姑娘可想去吃些?”
“那墨殇是在把我当畜生养,养肥了好卖上个好价钱是吧!”之夏想着,礼貌的笑着拒绝道:“刚吃完饭,还没有消化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
之夏转头,发现到了侍女们满脸的担忧,便问:“你们是在担心什么吗?”
一位看上去年纪稍大些的侍女,走上前,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梅苑乃是夫人死前所居住之所,宗主对此处极为宝贵,从不让外人擅动这院中的东西……”
“娘!”那侍女还未说完话,就只听身后的冰儿兴奋的叫着。
之夏这才发现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冰儿不知何时跑走了。她回头看,只见冰儿在那梅苑的屋子旁边徒手挖开了一个小洞,叫之夏过去看。
之夏道:“姑娘们放心,此事我已和你们宗主商量好了,我们只是在这附近种些花花草草,不会破坏到其他旧物的。”
那些侍女听到此话,倒是一个个都放松了下来。
之夏问:“外面人都说是墨殇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但我觉得此事应该是谣言,不知你们是否知道你们宗主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那位纪稍大些的侍女走出,道:“十年前天虞大战当夜,墨老宗主抱着夫人的尸体回来时,我们宗主跟在他的身后,浑身都是血,手上还握着一把沾了血的开山刀。至于老夫人是如何死的,我们也不知。”
十年前?
自从下山到现在,之夏遇到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与十年前的天虞一战有关。
十年前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