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近中午,在京城中转下车出了火车站后,小美用剩下的那点钱买了一些小吃,这样身上也就没剩下几毛钱了,这才走了少半的路程,虽然不用再买火车票了,但在港城下了火车怎么办?
不管是去找她姨婆,还是去找她大姨,她们都住在乡下,肯定路途很远,总不能一路走着去吧,坐长途车不需要买票吗?还有自己得吃东西啊,兜里剩的几毛钱倒是还能买两烧饼,勉强应付的过去,主要是长途车票需要多少钱她一无所知。
当小美抬起手腕查看时间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腕上还戴着他爸的上海牌手表呢。这块表还是期末考试那几天,小美为了看考场时间,央求父亲借给她戴几天的。当母亲得知此事后,还责怪了父亲几句,认为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应该随意交给孩子们戴。
“你妈都没舍得戴过,小心点,千万别摔坏了。”父亲当时这样叮嘱小美道。此刻,小美庆幸自己离开家前没有归还这块手表。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和权衡之后,小美最终还是忍痛的将手腕上的这块半新的上海牌手表摘下来。几经周折后,她终于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上找到了家当铺,并用这块手表换得了珍贵的几十元钱。她事先也不知道这块手表的原价,也不懂的与当铺掌柜还价和要收据,就这样傻傻的拿着钱出了当铺。
后来,当方与衡回老家接三女儿时,在京城转车之际,父女俩还特意找去了那家当铺,想赎回那块上海牌手表。但当铺的掌柜却坚决否认与小美有过这样的交易,小美生气的瞪着柜台后面的老掌柜,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也十分懊恼自己当时咋就没有向他索要凭证呢?如今无凭无据,人家就是睁眼说瞎话不承认,她就算再气愤难平,也无济于事。
“美儿,不用和他吵了,走吧。”
方与衡上去硬拉着女儿出了点当铺。
虽然父亲并没有因此责备她一句,但小美深知自己这次偷偷跑回老家的行为令家人十分恼火与担忧。除了当掉手表的事不说,单是她一个女孩子独自远行几千里,万一途中遭遇不测怎么办?这事让父母和家里人都感到无比后怕,也对她如此大胆的行为深感忧虑,所以,见到她人好好的,哪里还忍心再去责备这些小事呢?
方与衡注意到三女儿从当铺出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知道她是因没赎回那块上海牌手表而懊恼。为了安慰女儿,方与衡决定带她去商店买块新手表。但小美拉着父亲不让去,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再接受一块新手表,因为那块半新的上海牌手表,对他们家而言意义不同,那是父母工作这么多年买的唯一一块手表,这份遗憾和失落让小美感到非常沉重,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尽管她坚决推辞,但父亲还是固执的带她来到了繁华的王府井大街,并拉着她走进了百货大楼。进入这座与他们东区截然不同的百货大楼后,小美抑郁低落的心情渐渐好转了起来。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感到新奇不已,每一件商品都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魅力,也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不快。
父女二人在热闹纷繁的人流中穿行,浏览着一个又一个货柜。方与衡留意到女儿不时会停下来,满眼好奇地端详着橱窗里展示的各种物品,这令他心中感到些许宽慰。尽管女儿因没能赎回那块手表感到很失落,但在这样的新环境里显然正在慢慢恢复过来。
当他们路过手表专区时,小美将目光投向了展示柜里款式不同的手表,思绪翻涌。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典当掉的那块手表,尽管它在这些精美的各式手表中不那么起眼,也很普通,但却是他们家唯一的一块手表,连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没有戴过。小美不想太靠近那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手表柜台,只是站在稍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
这时她听到父亲问柜台前的女售货员:“同志,这里有适合学生戴的手表吗?”
“有的,您到这边柜台来看看,都是刚到的电子表,价钱也不贵,很适合学生戴。”女售货员热情地介绍着。
“美儿,过来看看,喜欢什么样式,你自己选。”方与衡回头对女儿招手说道。
小美这才来到电子手表的柜台前,她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款女式电子手表吸引住了。它的表盘是蓝色的,看上就像蓝宝石,非常漂亮。
“同志,就把这款拿出来看看吧。”
方与衡注意到女儿对这款电子手表很感兴趣,便对售货员说道。
“您女儿的眼光真好,这是最新的一款适合女生戴的电子手表,价钱不贵,才一百五十九块钱,这是样品,我去给你们拿个有包装的新的。”售货员热情地说着,准备去柜台下面取块新手表。
“不用了,阿姨,我们就是看看,不买。”小美忙摆手说道。这块手表是好看,但价格也太高了,她不想让父亲为自己花这么多钱。
“就要这个吧。”方与衡还是坚持给女儿买了这块电子表。当父亲将新手表帮她轻轻的戴在右手腕上时,小美难掩心中的喜悦。不时抬起手腕看着手表,满心欢喜。这也算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件贵重物品吧,让她心中对父亲充满了深深的感激。这块手表也承载了父亲对她的关爱与鼓励。
小美这次独自踏上回老家的旅程,尽管她对远离了熟悉城市后的方向感有些迷茫,但她也时刻牢记着“有困难找组织”的这条原则。在走出港城火车站之后,她并未慌乱四顾,而是明智地决定首先寻找到姨婆居住的那个县政府的办公地点。
在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内,一位看去三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接待了初来乍到的她。面对她含糊不清的描述,这位工作人员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与细致,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帮助她查找相关线索。当天晚上,通过政府办公室的帮助,姨婆的儿子终于及时出现,第二天就将她从县招待所接回了家中。这场看似艰难的回乡之旅,在家乡政府工作人员的多方努力下,最终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小美对姨婆的认识,主要源自母亲偶尔提起的往事。通过母亲的叙述,得知父亲年幼时父母就去世了。在那段失去母爱的岁月里,是姨婆给父亲和姑姑提供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护。正是在母亲的叙述下,小美才知道自己有一位慈祥可亲的姨婆,并对此产生了深深的向往。
所以她才鼓足勇气独自乘坐火车踏上了回乡的路途。面对陌生的故乡,她心中其实并无明确的方向感,若非机智地选择求助于县政府,并得到了那里工作人员无私而耐心的帮助,光凭她自己,可能十天半月也难找到亲人,甚至都有流落街头的风险。
那个夜晚,从老家赶来接她的正是她未曾见过面的叔叔——姨婆唯一的儿子。小美只在家中挂着的照片中见过他。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叔叔与照片中的他相差有些大,比照片上显得也更加苍老,他约摸有四十多岁,因为面容黝黑,更显出了一口白牙。
当老家叔叔看到小美时,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的表情,用地道的乡音热情地欢迎她这个初次相见的堂侄女。这份真情实意让她瞬间感到心头一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亲人,眼眶不禁泛起泪花。当时已接近晚上八九点钟,县政办工作人员体贴地把叔侄俩安排到了县招待所,让他们各自先安顿下来,待明日清晨再启程返回乡下老家。
“同志,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小美的叔叔对送他们来招待所的两个工作人员感激地说道。
“大哥,您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老乡,帮助你们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年长的那位工作人员回应着,伸出手来与小美叔叔紧紧握了下手,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
这时,另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从自己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饭票递给叔叔说:“大哥,这是凌主任让我们转交给你们的,明天早上,你们可以在招待所食堂用过餐后再回乡。”
小美这才知道,白天接待她的那位热心妇女干部姓凌,她连忙和叔叔对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表示了感谢,并请他们转达对那位凌主任的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