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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都说好了,你咋说不去就不去了!”在兰溪村的一间破旧小屋里,刘二楞一边忙碌地收拾着行李,一边对着他的母亲抱怨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因为就在刚才,他从妻子那里得知,答应要跟他们一家人一起前往蜀地的母亲竟突然改变主意,表示自己不去了。

“你们去就行了,我一个老太婆,腿脚又不利索,去了也只是拖累,留我一个人在家也挺好。”刘大楞的母亲一边回答,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大腿。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如今她上床都尚且吃力,更不要说走这么远的路了。

得知母亲是怕拖累自己,刘二楞语气明显缓和了起来,好心宽慰道:“你是我娘,说什拖累不拖累的,即使你真的走不动,我一路推你去也是应当的。再说了,你一个人留在村里,到时候吃甚喝啥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和孩子好好的就行,管我一个老太婆做甚。黄土都快埋我脖子上了,我死倒好,别耽误你们去蜀地过好日子就行。”

“娘,这事没得商量,咱们一家必须得整整齐齐,你要是不去,我们也不去了,一起留下来陪你。”

“说啥胡话,咱家地都卖了,这老太爷又不开眼,留下来干嘛!留下来全家一起等死嘛?你们要是饿死了,我有何颜面去见你死去的多年的亲爹啊!”

“我不管,爹爹死了这么多年,从小是你把我拉扯大,我断不可能抛下你,今天就是我爹在场,他也不会同意我把你留下的………”

二楞他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脾气能这么犟,任凭她如何说也无济于事,儿子一口咬定说她不走,全家也不走,这倒让她没法子了。

可这走不走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明白。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其中的辛苦自然是不必多说,身子也因此是一年不如一年。前些年还好,硬撑着还能正常的劈柴挑水,可这两年天旱家里没多少吃的,她自己吃喝更是舍不得,身子一下子就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要不是村里顾伯喜好心帮她扎过几针,调理了一下,估计自己早就下不来床了。

所以自己能走去蜀地这件事她是想都不敢想,原本答应儿子跟着一起去也是为了先稳着他,之后再劝。年纪大了,她也不想拖累儿孙,只是对于死在外面这件事她还是心存恐惧的。他们这边有一个说法,说是死在外面的人没人收尸,是要成为孤魂野鬼的。她不想成为孤魂野鬼,她想埋在兰溪村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想要埋在死了多年的丈夫旁边。

可如今的形势她不得不跟着儿孙一起走了,可就她的身子而言,估计还没走出县里,就得儿子拿车推着她前行了,可这不就成了累赘了吗?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事,她不想拖累儿孙。

一方想走,一方想留,虽然左右都是死,但二楞娘更想死在兰溪村。

二楞娘坐在床上思绪良久,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腿脚瞬间不疼了,身子骨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只见她轻快的爬上梯子登上房梁,从房梁旁边的洞中取出一个布包。这布包打开,里面包的是一对银镯子。这素银镯子是当年她嫁过来时,二楞他爹给打的,这么多年了即使再难,她也没敢卖,一直放在这里没取下来过。

二楞娘首先来到了顾家,在西院找到了正在晒药的顾伯喜。二楞娘取出其中一只镯子,对着顾伯喜说道:“伯喜啊,之前在你这看了几次病,都没有付过医药费,这只素镯子今日就当医药费给结清了吧!”

“二大娘你这么客气干嘛,都是一个村子的,你不嫌弃我医术差找我看病我就已很感激了。再说了,给你治疗用的都是针灸之法,喝的药也都是山野生的草药,成本也不高,药费自然也就不多。这银镯子我实在不敢收,等来年年景好起来,手头宽裕了再给我吧!”顾伯喜为人实诚,对于自己村的村民找自己看病,他一直觉得是村民看得起他的医术这才敢让他看。所以他每次都是尽量开最便宜的药,不收问诊费。而且因为荒年,大家家里也没什么钱,这镯子首饰之类的东西都是妇人实在没办法才拿出来的东西,他轻易也不敢收。

“收着吧,你人好二大娘知道。”二楞娘强行将镯子塞到顾伯喜手里,情真意切的说道:“我治病花了多少钱我心里有数,这镯子你就收着,它也不值多少银子。再说了,过些天俺家就搬走了,不能亏了你这个好郎中。”

说完,二楞娘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伯喜啊,有件事二大娘和你说一下,若是我家那个不愿意走,你记得帮着劝一下。”

虽然顾伯喜不太懂这二大娘为什么要自己帮着劝,她儿子既孝顺又听她话的,何必多此一举。不过顾伯喜并没有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顾家出来,二楞娘又走到了儿媳妇身边,此时她儿媳妇正在缝包裹,一层一层的布缝起来即可以在路上拿来装东西,到了地方重新拆开又能缝衣服。虽说这布不是什么好布,上面也打了不少的补丁,但即使千里迢迢,她也舍不得扔,勤俭持家是刻在骨子里的。

二楞娘让儿媳妇停一下,说自己有东西交给她,随即拿出最后剩下的一只银镯子戴在了儿媳妇的手上。

“娘,你这是………”儿媳妇实在不敢相信,她娘身上还有这种好玩意。这镯子她嫁过来的时候就想有一个,可奈何自己娘家穷,没法置办。结婚好多年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准备拿去打个镯子,谁知又遇上灾年,他们两口子存的钱还不够买口粮的,这银镯子也就离她愈发远了。岂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娘居然给了她一个。

二楞娘也是心疼自己儿媳妇,嫁到他家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还要整日操劳家中大小事。自己只不过给了她一个发黄的素面镯子,她暗黄的脸上就跟花开了一样。二楞娘温情的说道:“收着吧,这是二楞他爹送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收着,也是时候传给你了。”

“娘,我不能收,你留着吧!”二楞媳妇诚惶诚恐,觉得婆婆似乎是不想去蜀地,这才把珍藏的镯子传给她。她赶忙将镯子松下来还给婆婆,急忙说道:“娘,这东西给我还太早了,咱们还要一起去蜀地呢,你可不能不去啊!”

不过二楞媳妇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只泛黄的银镯子,因为她婆婆笑着和她说她会跟着全家一起迁去蜀地,她只不过是怕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怕路上掉了,这才提前传给她。听到这,二楞媳妇喜笑颜开,将手上的银镯子是摩挲个不停,甚是喜爱。

可是第二天一起床,二楞和二楞媳妇找遍全村也没有找到娘的身影,他们在村里挨家挨户的问,最后在他死了多年的亲爹坟前见到了他娘已经冰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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