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身姿轻盈地蹲下,伸手拨开一丛野草。草根处黏着半片褪色符纸,那符纸上朱砂绘就的“镇”字已残破不堪,然而这符纸的笔迹,竟与她在鬼画林捡到的《渤海奇衣录》扉页批注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留下的隐秘线索。
“这符……是斋堂老道长的东西。”沈墨瞳的银丝如灵动的触手,轻轻卷起符纸。她空洞的眼窝转向雾霭深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二十年前,他借陆府修坟之机,以三百张镇煞符封了鬼画林的怨气。”她指尖轻轻抚过符纸边缘的焦痕,靛蓝袖口沾上细碎香灰,“但符纸上的香灰纹路……是观音树的根须烧成的。”
阿樵的柴刀忽然发出一阵嗡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刀锋直指雾中某处。一道佝偻身影拄着桃木杖,缓缓踏雾而来。他身着的灰白道袍残破如絮,仿佛在岁月的侵蚀下已不堪重负,袖口沾满香灰,每走一步,腰间铜铃便发出喑哑的“咔嗒”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突兀。老道长眉心一道陈年血痕横贯双目,眼窝处蒙着褪色绸带,声音沙哑如锈铁相磨:“贫道来讨一笔债……一笔苏锦娘欠下的债。”
小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腕间的玉蝉金印骤然灼痛,仿佛在警示着某种危险的临近。这老道长的身形与《渤海奇衣录》插画中镇压人皮鼓的身影重叠——画中他手持桃木剑,威风凛凛,脚下踩着缠满银丝的尸首,而此刻的他,却像一具被抽干精气的活尸,透着无尽的衰败与阴森。
老道长缓缓盘坐于焦土之上,动作迟缓而僵硬。他枯瘦的手颤抖着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枚画魂针,针尾银丝深扎皮肉,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伏如活物,仿佛有生命一般。他指尖抚过眉心血痕,绸带下渗出黑血,那黑血如墨般浓稠,缓缓流淌。“二十年前,怀素大师剜目镇魂。她将自己一双能窥阴阳的眼,炼成‘镇魂钟’的梵文符胆,又托我以毕生修为封住苏锦娘的画魂术。”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出的黑血中混着银丝,落地即化作蚯蚓般的细虫,迅速钻入土中,消失不见。“可那妖女……”他撕开左袖,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洞都缀着粒观音树种,宛如一串诡异的念珠,“她剜了我的眼,将我炼成活符!这些树种吸饱活人血,便会长成新的观音树根!”
小鱼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阵寒意。她想起《渤海奇衣录》中某页插画:素衣女子跪坐佛前,神情庄重而决绝,手中银针刺入自己眼窝,血珠凝成梵文。原以为那是顾青盏,如今细看女子衣襟上的银杏绣纹——正是怀素大师独门的标记!
老道长从袖中抖出一卷残破符纸,那符纸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怨念,朱砂字迹被血渍浸透,显得格外狰狞。符纸落地瞬间,地底传来树根蠕动的窸窣声,仿佛有巨蟒在焦土下翻腾。沈墨瞳的银丝如闪电般刺入地面,用力一拽,拽出一截猩红根须——根须末端缠着半枚玉蝉,蝉翼刻满梵文,那梵文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怀素的玉蝉……”阿樵刀尖挑开根须,腐土中露出半截白骨手指,那白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森然,“她的遗骨成了观音树的养料?”
老道长惨笑,笑声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黑洞眼窝中钻出银丝,如同一把把利刃,“何止遗骨?她的眼、她的魂,都被苏锦娘缝进了香尸衣!”他猛然掀开道袍,后背赫然贴着一张人皮符咒——符上绘着怀素剜目时的惨状,朱砂混着尸油,在日光下泛着诡光,令人作呕。
小鱼胃部一阵翻涌。那人皮符的针脚走势,竟与沈墨瞳修补素帛的手法一模一样,仿佛是同一双手所为,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雾霭深处忽起钟鸣,那钟声如洪钟般响亮,声波震得焦土龟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四人循声至老槐残骸,只见一口青铜古钟悬于枯枝,钟身梵文被血垢覆盖,钟钮处却系着条褪色绸带——正是怀素当年蒙眼的绸布!
小鱼踮起脚尖,轻轻擦拭梵文,血垢下浮出小字:“以目为符,以魂为钟,镇尔邪念……十载重归。”字迹凌厉如刀,与《渤海奇衣录》批注同源,仿佛是怀素大师留下的最后的警告。
沈墨瞳的银丝缠住钟钮,幻象骤然涌现——
暴雨夜,漆黑如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怀素跪坐佛堂,神情庄重而决绝,银针刺入眼窝,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淌入铜盆,那铜盆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容器,盆中浮出苏锦娘的血瞳倒影,那血瞳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邪恶与贪婪:“师姐,你这双眼……归我了。”
佛堂地砖突然裂开,怀素毫不犹豫地将眼球埋入地脉,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悲壮的仪式。青铜钟自天而降,钟声荡开时,鬼画林的槐树尽数枯萎,仿佛生命的力量被瞬间抽离。
幻象消散,小鱼踉跄着扶住钟身,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阿樵的刀锋已劈开焦土,腐土中埋着口青玉匣。匣内盛着一对干瘪的眼球,眼球表面刻满梵文,仿佛是神秘的符文密码,下方压着张血书:“青灯续命,孽债难消。剜目之痛,换尔一线生机。——怀素绝笔”
老道长忽然癫狂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与绝望。他扯下蒙眼绸带——黑洞洞的眼窝中钻出银丝,如同一把把利刃,直刺小鱼咽喉:“苏锦娘……要我取回这双眼!”
阿樵反应迅速,柴刀如闪电般斩断银丝,黑血喷溅处,老道长的身躯寸寸龟裂,仿佛是一件破碎的瓷器。无数符纸自他体内飘出,每张符皆以人血绘就,正中嵌着画魂针,那画魂针仿佛是邪恶的诅咒。沈墨瞳银丝绞碎符纸,符纸化作飞灰处,地面浮现三百个血手印——正是当年被苏锦娘剥皮者的怨念!
“他在用命魂养符……”沈墨瞳银丝刺入焦土,用力一拽,拽出一具缠满银丝的骸骨,那骸骨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苦,“这些符吸了怀素的梵文之力,成了苏锦娘操控时空的‘锚’!”
小鱼抓起怀素的血书按向青铜钟。梵文骤亮,如同一道耀眼的光芒,钟声裹着青光荡开,仿佛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扩散。地底树根如遭雷击,疯狂扭动,仿佛在抗拒着某种命运的安排。焦土中钻出半截白骨手指,指尖挂着枚玉蝉——与匣中眼球刻着同样的梵文,仿佛是命运的又一次暗示。
三人顺树根追踪至陆府废院。祠堂地砖下埋着三百具骸骨,每具骸骨心口皆钉着镇煞符,那镇煞符仿佛是一种禁锢,又像是一种邪恶的仪式。沈墨瞳银丝扫过符纸,朱砂忽化作血泪滴落,仿佛是这些符纸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这些符……在替苏锦娘养魂!”
阿樵劈开祠堂供桌,桌底暗格中藏着半幅《血海嫁衣图》——新娘盖头下不是苏锦娘,而是怀素的脸!她素衣染血,眼窝空洞,手中银针正将梵文刺入自己眉心,那画面充满了悲壮与绝望。
“怀素才是最初的画魂女……”小鱼指尖发颤,声音中充满了震惊,“苏锦娘夺了她的身份,她的眼,她的术法!”
沈墨瞳的银丝忽然缠住画轴,针脚处渗出黑血,仿佛是这幅画在哭泣:“这画的丝线……是用怀素的眼睫纺的!”
老槐残骸处,青铜钟无风自鸣,那钟声仿佛是一种召唤,又像是一种警示。小鱼将怀素的眼球按入钟上梵文凹槽,青光暴涨间,钟内浮出盏青铜灯。灯芯跳动着青白色火焰,灯身刻满齿轮状血纹,纹路中隐约可见“十载轮回”四字,仿佛是命运的轮回之轮。
“这是怀素的魂灯。”沈墨瞳银丝探向灯焰,火光映出她绸带下新生的眼瞳,那眼瞳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她用最后的魂力,将苏锦娘封入十载轮回的因果链。”
阿樵的刀尖挑起灯盏,深海沉船虚影在火中浮现——甲板上,温九娘正将香尸衣碎片绣成船帆,口中哼着变调童谣:“月娘娘……穿白衣……”那童谣在火中飘荡,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小鱼忽然夺过灯盏,将腕间黑血滴入灯油。火焰化作青鸟掠向海面,所过之处,雾霭散尽,露出一艘挂着“2035”铜牌的巨轮虚影,那巨轮仿佛是未来的某种象征,又像是命运的未知之旅。
晨光中,四人重返斋堂废墟。焦坑内钻出一株嫩芽,芽尖托着枚玉蝉蛹,仿佛是生命的新生与希望。沈墨瞳的绸带被夜风吹落,眼窝处竟生出一双完好的眸子,瞳仁深处映着齿轮血纹,仿佛是命运的印记。
“怀素的眼睛……”她轻轻抚上眼皮,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在透过我看这世间。”
阿樵将柴刀插入焦土,刀柄铜铃无风自响。陆遗舟的身影自雾中浮现,断魂玉裂纹密布,仿佛是命运的破碎:“苏锦娘还剩一缕魂……藏在‘十载轮回’的缝隙里。”
小鱼握紧玉蝉蛹,海风轻轻掠过腕间金印。老槐嫩芽忽然绽放,花瓣如雪飘落,每一片都映着往昔幻影——
怀素与苏锦娘共绣嫁衣,银针穿梭如蝶,那画面仿佛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却又隐藏着无尽的阴谋;
老道长以血绘符,符纸化作锁链缠住观音树,那场景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阿樵的柴刀斩断陆遗舟颈间银丝,血溅玉蝉,那瞬间充满了力量与勇气。
“这局棋……才下到中盘。”沈墨瞳银丝织成网,兜住飘落的花瓣,眼神中透着坚定,“十载之后,青灯重燃时……便是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