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下,白衣女子鬓间的木槿花竟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血色。阿樵紧紧攥着半枚玉蝉蛹,蛹壳边缘的裂痕深深刺入掌心,那是沈墨瞳的银丝最后缠绕过留下的印记,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海风呼啸而过,卷起《三生衣》的残页,书页擦过他干裂的嘴唇,上面的字迹如蜈蚣般蠕动,显现出:「槿花开尽处,亡魂引归途」。
“客官的眼神,像是要把这船给吞了。”女子轻笑出声,她腕间的银铃清脆作响,与小鱼遗落的金印产生共鸣。她微微俯身,领口滑落出一枚青铜齿轮,其纹路与陆遗舟剑柄上的噬心锁毫无二致。“上船么?今日的船资只需……”说着,她指尖突然点向阿樵的心口,“一滴心头血。”
阿樵瞬间警觉,柴刀如闪电般横在她颈间,刀刃清晰地映出她耳后那光洁的肌肤,没有本该存在的蜈蚣状旧疤。“你不是阿姐。”他嗓音沙哑得如同锈铁相互摩擦,充满了警惕与愤怒,“是苏锦娘派你来的?”
女子抬手轻轻拂开花瓣,那木槿花瞬间枯萎,化作灰烬。灰烬中竟浮出温九娘的面容,不过转瞬又碎成点点星芒。“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猛地掀开船板,底下赫然躺着昏迷的小鱼!少女眉心血痣已蔓延至锁骨,肌肤之下似乎有银丝在缓缓游走,情况危急。“这孩子的心脉,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了。”
此时,船舱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齿轮转动声。阿樵的刀锋又压入女子脖颈半寸,血珠顺着银纹缓缓滚落,语气冰冷而坚决:“解药。”
“解药在三百年前。”女子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三生衣》残页上勾画出怀素手札的残纹,「以魂为舟,逆溯光阴。然渡魂者,必付一魄」。纸页突然如活物般卷住阿樵的手腕,玉蝉蛹的裂缝中渗出银丝,径直刺入他的心口。
刹那间,剧痛袭来,阿樵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阿阮正跪在苏锦娘脚边,双手捧着的并非织布机,而是一具缩小的青铜棺。棺内躺着幼年的自己,心口插着半截木槿枝,场景诡异而惊悚。
阿樵在时空乱流中急速坠落,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身下正是二十年前的陆府祠堂。香案上摆放着未完成的《渤海异闻录》,朱砂笔尖悬在“双生镜”词条上方,墨汁将滴未滴。
“阿樵!”廊下传来阿阮的惊呼声。他转头,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蹲在墙角,用柴刀刻着木槿花纹。少年身后,温九娘的白骨伞影如阴云般笼罩着,透着不祥的气息。
“快躲开!”他嘶吼着扑过去,却径直穿透了幻象。柴刀从少年手中脱落,刀刃刺入他自己的脚背——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那道疤至今仍横在他趾间。
紧接着,祠堂地砖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青铜镜阵。镜中映出三个时空交叠的凄惨景象:
第一镜里,穿着陌生服饰的陆砚卿在博物馆中伸手触碰《仙居录》,书页瞬间渗出银丝,紧紧缠住他的手腕;
第二镜中,沈墨瞳的银丝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左眼的金纹也缓缓坠入深海,消失不见;
第三镜内,白衣女子将木槿簪插入小鱼眉心,血痣如花朵般绽放,令人胆寒。
阿阮的虚影从镜中缓缓浮出,断指处银丝缠绕,神情焦急:“阿樵,苏锦娘在纂改因果……她要让所有时空的我们都沦为傀奴!”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齿轮锁眼刺入他的肌肤,“用你的魂力,把《三生衣》的残页补全!”
阿樵的鲜血滴入镜阵,青铜镜面泛起层层涟漪。三百年前的怀素竟突然出现在镜中,正将玉蝉蛹埋入银杏树下。他抬头与阿樵对视,重瞳裂开金纹,声音威严而震撼:“后世之人……你竟敢逆天改命?”
话音刚落,时空乱流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温九娘的白骨伞从镜中猛地刺出。伞骨上的银丝如毒蛇般缠住阿樵的魂魄,将他拖向镜渊深处的血池。血池底部沉着无数《三生衣》的残页,每张都写着“十载同舟”。
“樵郎,你阿姐的魂在这里呢。”温九娘的笑声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池中缓缓浮出阿阮的残躯,心口正插着那柄噬心锁的齿轮短刀。
阿樵怒目圆睁,柴刀奋力劈开银丝,随后刀锋毫不犹豫地没入自己心口。心头血如泉涌般喷溅在残页上,渐渐凝成怀素未写完的遗笔:「槿魂引路,血衣渡劫。然天道轮回,终有尽时……」
就在此时,眼前的船舱内,小鱼突然睁开双眼。眉心血痣裂开细缝,银丝如活蛇般钻出,迅速缠住白衣女子的脖颈,她声音坚定地喊道:“你不是引路人……你是苏锦娘的‘槿魄’!”
女子面容瞬间扭曲,木槿花瓣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温九娘那张腐烂的脸。船舱地板轰然炸裂,露出底下巨大的青铜齿轮,每个齿槽都嵌着一枚玉蝉蛹,蛹壳内封存着不同时空的阿阮残魂。
阿樵的魂魄从镜渊跌回现世,手中紧紧攥着染血的《三生衣》残页。他看见小鱼的金印脱离皮肉,在空中拼成怀素手札的残纹:「以魄焚书,可断轮回」。
“沈姐姐……对不住。”小鱼扯开衣襟,心口的血痣已凝成木槿花印。她毅然抓起《三生衣》按向齿轮中枢,银丝从花印中如暴雨般迸射而出,缠住所有玉蝉蛹。“阿樵哥,替我看看轮回尽头的酒……”
烈焰在瞬间腾起,阿阮的残魂从蛹壳中纷纷涌出。她紧紧抱住小鱼的虚影,齿轮锁眼刺入自己心口,决然地喊道:“苏娘娘,您的噬心锁……该物归原主了!”
青铜齿轮在火焰中轰然崩解,温九娘的尖叫声随着黑烟逐渐消散。阿樵急忙伸手接住坠落的小鱼,此时她眉心血痣已褪成淡粉,腕间金印也碎成齑粉。白衣女子的残躯化作了木槿灰烬,只留下一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十载之后,海祭台启」。
海雾渐渐散尽,焦滩上多了一座新坟。碑文刻着怀素手札的最后一笔:「烬魄成灰日,方知身在局」。阿樵将木槿簪轻轻插在坟头,远处传来悠扬的渔歌。
一位戴斗笠的老者摇着橹靠岸,船头摆着三坛酒。他揭开酒坛封泥,酒香混合着银粉色树脂的气息弥漫开来:“客官,这坛‘忘川酿’……是一位靛衣姑娘寄存的。”
阿樵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喉间滚过一阵灼痛。酒坛底粘着一片银杏叶,叶脉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2035年秋,待君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