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瞳的银丝还缠在阿樵腕上,随墨迹流动发出细微铮鸣。小鱼摸到腰间伞骨已化作软毫笔,笔尖凝着未干的朱砂。
";这墨牢会吞兵器。";阿樵扯断腕间银丝,断口处渗出青黑汁液,";苏锦娘倒是会省料,拿画魂残渣当锁链。";
小鱼以笔尖点地,朱砂在墨色地面晕开血纹:";娘说过,墨牢的出路在光影交界处。";她忽然顿住——前方三丈处悬着盏残破鲛灯,灯影与墨色交融处,浮着半枚带血的顶针。
";小心圈套。";阿樵耳后新生的鳞片微微翕动,";那顶针的磨损痕,与沈墨瞳身上那枚分毫不差。";
话音未落,灯影忽然扭曲。温九娘提着琉璃灯从暗处转出,翡翠镯子困龙纹泛着血光:";姑娘们找这个?";她晃了晃手中虎斑贝,贝肉里蜷着个拇指大的青铜匣。
小鱼笔锋突然横扫,朱砂在空中凝成刃光:";上回你说真镜在胭脂铺,结果……";
";结果你们毁了苏姑姑半副身家。";温九娘掀开灯罩,火光映出她脖颈处的缝合线,";这次可是真货。";她突然掐灭灯芯,黑暗中有银丝破空声袭来。
阿樵甩出三片鳞刃,钉住袭来的银丝:";沈墨瞳,你这傀儡戏演不腻么?";
黑暗里响起银铃般的笑,穿杏黄衫子的沈墨瞳赤足踏墨而来:";樵郎好眼力,怎看出这不是温九娘本尊?";她指尖银丝扯动,温九娘的皮囊如褪衣般滑落,露出底下生满玉蝉蛹的骷髅。
";你耳后多了道疤。";阿樵的鳞刃擦过她鬓角,";昨日在溟沧楼顶,我留的。";
沈墨瞳笑意骤冷,银丝绞住骷髅的脊椎:";倒是小瞧你了。";她突然拽动银丝,骷髅口中喷出三百蛹壳,每枚蛹壳都映着小鱼执笔的画面。
";省省幻术。";小鱼笔锋突刺,朱砂穿透蛹群,";你在墨牢撑不起整幅《血海嫁衣图》。";
蛹壳炸裂的刹那,墨色牢壁浮现细密裂纹。沈墨瞳突然旋身退后,银丝缠住暗处的铜镜框:";你们要找的真契在此,有胆便来取。";
镜框内嵌着半卷血契,纸页边缘的贝刀痕与小鱼手中软毫笔的笔杆纹路相契。阿樵突然劈手夺过温九娘的翡翠镯子,困龙纹正对镜框缺口:";你娘教过你辨玉纹么?";
";困龙逆纹,顺则为锁。";小鱼笔尖蘸取镯上血渍,在镜面勾出倒置的困龙阵图。镜框突然震颤,血契纸页上的字迹开始游动,逐渐拼成林阿阮的绝笔:
以墨为牢十载整
诱得贪妄入画屏
待儿焚尽伪契日
方见檐角真月明
沈墨瞳的银丝猛然收紧:";休想!";她扯动镜框,整座墨牢突然倒转。阿樵的鳞刃扎入墨壁稳住身形,却见小鱼随血契纸页坠向深渊——
";抓住笔杆!";阿樵甩出银丝缠住她手腕。软毫笔尖的朱砂在坠落中泼洒,竟在空中凝成阶梯。
沈墨瞳尖啸着追来,银丝化作百足蜈蚣:";这墨牢我经营十年,岂容你们……";
";十年?";小鱼突然反手将笔杆刺入墨梯,";你可知我娘在笔杆里藏了什么?";
笔杆螺纹处弹出一枚贝刀,刀身刻纹与血契边缘严丝合扣。墨梯突然化作巨龙,衔住贝刀撞向墨牢穹顶。
沈墨瞳的银丝蜈蚣寸寸断裂:";不可能!墨牢无界……";
";墨牢有芯。";阿樵的鳞刃突然钉入她锁骨护心鳞,";芯在执笔人手里。";
裂开的护心鳞下露出半幅《渤海仙居图》,画中溟沧楼的檐角处,二十岁的小鱼正将软毫笔浸入朱砂。
墨牢崩塌的刹那,沈墨瞳溃散的尖叫里混着银丝崩断的锐响。阿樵拽着小鱼跃出裂隙,落脚处却是胭脂铺残存的妆台——铜镜映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实流淌的墨瀑。
";还没完。";小鱼盯着镜中自己额角的金印,那印记正渗出银丝,";苏锦娘的本体仍藏在……";
阿樵突然捂住她嘴,耳后鳞片剐蹭过墨渍未干的脸颊:";噤声,这镜中有耳。";
铜镜背面缓缓浮现血字,林阿阮的笔迹力透镜面:
墨牢九重
契在眸中
阿樵的指腹抹过铜镜背面,沾了层薄墨。小鱼盯着他指尖的墨渍:";这墨里掺了银粉。";
";苏锦娘最爱在暗处留眼线。";阿樵用鳞片刮下墨屑,碎末在烛光下泛着青芒,";那老妇当年给陆家调胭脂时,总爱往螺子黛里掺鲛人鳞粉。";
小鱼拨开妆奁残片,半盒凝结的胭脂膏里嵌着枚玉蝉蛹。蛹壳裂开道细缝,银丝正悄无声息地钻向她的袖口。
";别碰!";阿樵的鳞刃斩断银丝,刀尖挑起胭脂盒,";这盒子是倒着放的。";
盒底压着的宣纸残片已泛黄,墨迹依稀能辨出半阙《描骨谣》。小鱼用笔杆挑开纸页,露出底下暗格——十二枚赤瞳珠排成困龙阵,正中缺了颗珠子。
";像不像温九娘那串翡翠镯?";阿樵的鳞片嵌入阵眼缺口,";你听……";
暗格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沈墨瞳的银丝突然从梁上垂下,缠住小鱼的笔杆:";好妹妹,这局我布了十年,岂容你……";
笔杆突然自她手中炸裂,朱砂泼了沈墨瞳满脸。阿樵趁机劈开暗格底板,露出底下青铜管道——管壁沾着凝固的胭脂,蜿蜒通向废墟深处。
";是当年陆家运送鲛人泪的暗渠。";小鱼抹了把管壁,";这胭脂味与娘亲妆奁里的';骨里红';一模一样。";
沈墨瞳的银丝绞住管道口:";你们真当我是摆设?";她突然拽动丝线,整条暗渠开始震颤,管壁渗出青黑汁液。
阿樵甩出三枚鳞刃钉住银丝:";十年前你在这暗渠里埋过什么?";
";埋过你的好樵郎啊。";沈墨瞳忽然娇笑,指尖银丝扯动机关。暗渠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一具缠满银丝的骷髅被拖出,颅骨上赫然刻着阿樵的生辰。
小鱼笔锋骤停:";赝品。";她戳破骷髅心口的护心鳞,碎玉里掉出半枚带血的顶针,";我娘说过,真正的生辰要刻在……";
";刻在活人骨上!";沈墨瞳突然暴起,银丝贯穿暗渠管壁。三百具冰玉棺椁破土而出,每具棺盖都刻着";阮";字,";你猜这些棺材里装着谁的';生辰礼';?";
阿樵的鳞刃劈开最近那具冰棺,寒气裹着腐臭扑面。棺中女子穿着林阿阮的嫁衣,脊椎处插着七根青铜钉,钉尾玉蝉蛹正在苏醒。
";苏锦娘的手笔。";小鱼用笔尖挑起嫁衣下摆,银丝蜈蚣正从袖口钻出,";她倒舍得用我娘的皮囊养蛊。";
沈墨瞳的银丝突然缠住冰棺:";错了,是你娘自愿……";
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万历三年暴雨夜,林阿阮亲手将嫁衣放入冰棺,银丝从她指尖钻入棺中女子后颈。
";原来是你!";阿樵的鳞刃刺穿棺中女子面皮,露出底下沈墨瞳的脸,";你替她承了十年银丝噬骨之痛。";
暗渠深处传来琵琶弦响。歌女溃烂的身躯从管壁渗出,怀中银丝琵琶只剩两根弦:";姑姑让我捎句话……墨牢第九重的钥匙……";
沈墨瞳突然扯断她的琵琶弦:";多嘴!";
断裂的琴弦突然暴长,缠住小鱼脖颈将她拖向暗渠。阿樵的鳞刃斩断琴弦,却见渠底涌出墨色潮水——每滴墨珠都裹着个微缩的玉蝉蛹。
";抓紧!";阿樵拽着小鱼跃上冰棺。墨潮吞没棺椁的刹那,沈墨瞳的尖笑混着银丝破空声刺来:";这份生辰礼,可还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