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盐想过无数次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没想到是这会儿。
好不容易轮到谢知盐坐上了麻将桌,牌刚摸完,兜里的电话响了。
叫她去警察局领人。
凌晨两点多,城市被浓稠的夜色包裹,警察局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谢知盐下了出租车,匆匆推开了警察局的门。
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衣服翻卷被蹉跎了好一番。
他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挂了彩,嘴角淤青,眼角还有块擦伤,但神色平静,毫无怨言。
面前站了个警官对他不断说教,他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头偏到一侧。
而旁边不远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满脸怒容,脸被揍得乌青肿胀,像个发了狂的困兽,对着他破口大骂:“哪来的杂碎连老子家务事都敢管。”
“居然还敢替那个死娘们报警,老子就应该把她打死,省得碍眼。”
随着男人骂声越来越凶,不曾动的头偏转过去,他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两簇燃烧的冷焰,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
“我最恨的就是因为同情她和她肚子的孩子,没有把你打死!”
一直说话的民警嘴皮子都累坏了,现在刚消停了半会儿,“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其他事情只需要交给我们来做,不要私下斗殴。”
“学习再好也没有两条人命重要。”
骆无津手里的拳头捏得紧而红,他憋着火气没撒,“我再来晚点,就是一尸两命。”
“骆无津。”
一个清亮的声音让他眼眸溅起的残暴消失殆尽。
骆无津像做错的小孩看着她,“抱歉,麻烦你了。”
“你是他姐姐,好好劝劝他,能私了最好不过。”
警察见亲属来了就退到一边。
“疼不疼。”谢知盐想摸他唇角的伤痕,半途收回,骆无津抓住机会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底映下她的身影,说:“不疼。”
“等会儿出去找附近小超市买点药给你擦擦。”
“好。”
然后谢知盐坐在他的身边,并没有主动地问他。
“不打算问我缘由吗?”他问。
“你不是那种不分是非上来就直接干架的人。”谢知盐摇了摇头,百分百对他信任,“你做了一定是你觉得值得应该做的。”
骆无津的目光从那个打妻子的男人身上收回,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看见这个人渣在殴打怀孕的妻子。”
“打老婆的男人都是孬种,没有本事,在外受窝囊气,只敢家里横。”
“孕妇还好吗?”
“流了很多血,抱着他的腿不放,就是那个男的找鸭。”提起孕妇后,骆无津的眼神稍微平静下来,“打了120和110,不知道她肚子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嗯。”这种事情她能想到结果,然后她平静地说,“你已经做到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他们这届为了提高升学率,无所不用其极,星期天的上午才放假。
“熊猫出逃,明天就被关禁闭。”谢知盐欲掐他的脸颊,看见伤口改为掐他的胳膊,她开始思考了,“你请假没有。”
“没有。”骆无津掌托脑袋里歪向她那侧,手指随意地点弄脸颊,不似在意:“我每个月都逃一回,学校能拿我怎么样。”
“你好嘚瑟啊。”谢知盐手伸进他宽大的衣兜里找寻什么,拿出来的闪光瞬间晃了他的眼,“它很像你。”
设计采用基础的银色链条,没有什么花样,中间那颗星星吊坠线条流畅,散发着温润的质感。
“我计划过年前送你的,但是今天我没有带多余的糖出来。”
谢知盐自己的礼物过于纯粹,也并不精美,和他送自己的相差甚远,他沉默的时候更难熬。
她说出如果的二字时,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颗星星,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今天也没有给你带花。”
他的父母远在国外,顾不上他。
“你又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玩,所以我们是两清了,事情不需要记得太清楚。”
两个人没有聊多久,医院那边得到消息,母子平安,那个男人一踹导致早产。
妻子的签订谅解书。
出了警察局,骆无津心情很低迷地落在身后。
“姐姐,你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对吗?”他突然问,迫使神游的她回过精神。
她舔了舔裂开的唇角,回过头看他:“骆无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阻止家暴,不然真的会死人。”
她淡淡地掠过他不解的眼神,细细回答:“母亲会为了孩子什么都顾不上,她想要保全这个家庭,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过狠,是毁掉两个家庭,她的选择是忍耐。”
像常春一样,在乎离婚后在村里的脸面是否体己,受不了闲言碎语。
害怕回答不了孩子,想要完整的家庭。
换作她,早就一把菜刀摔对方餐桌上,她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
“她是父母捧在手里的女孩,不是什么母亲。”骆无津揪疼的心底里生出无名火,掀起她一片波澜,“是他不好,而不是那个女孩不好。”
“他托举不了心爱的女孩,让她深陷泥潭里,丢弃和遗忘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做不到,就不能既要又要。”
电话给到他们那里,开免提听到那旁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他有时对我挺好的。
凌晨的天气寒冷,大风横冲直撞地撞在人身上。
他的脚步很急促,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冷风卷走。
谢知盐就这样被丢落在后面,她没有气恼单薄的一个人站在原地,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眼眸里在思索他何时能反应过来。
他好像真的没有感觉出来不对的地方,加快了脚步拐角过了斑马线,肩膀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站在这里望着他的背影笑出了声。
“姐姐,如果因为意外和喜欢的人走不到一起,你也不要和这样的人结婚,我会受不了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的。”
骆无津气鼓鼓地又骂了不能明说的混话。
他一边走一边发泄着不满,从街头到街尾,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她早已没了踪影。
他喃喃自语:“生的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虐待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