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出现的人影,身形相当臃肿,挺着啤酒肚站在面前。稀疏的短发抹了不少发蜡,均匀地梳向脑后。一双三角眼眯起,看着自己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站着四个穿着白色紧身背心的肌肉大汉,同样一脸凶悍的盯着自己。
男人抽了一口雪茄,从口鼻里喷出白烟,手腕上金色的劳力士跟胸口大金链子刺到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现代周扒皮的刻板印象……”李霁在心里暗自吐槽。
“老杨啊,我知道你找过来是什么目的。”镜子里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回荡在洗手间里就好像是在哪个角落装了扩音器一般。
“但是呢,你也知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我已经把该给的都给你们了,你现在又找上门来做什么呢?”
李霁想着,看起来似乎是自己视角的这个“老杨”在和这个周扒皮对话的样子。
不知老杨对他说了些什么,对面的男人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老杨,咧着嘴呲着一口大黄牙:“没有合同这事你得去找工头啊,我可都是按合同算的工钱。”
随后自己的视角逐渐下移,看男人的视角变为了仰视,似乎是在下跪。
男人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正相反,看着面前的人向他下跪,他反而很自得,但是依旧没有要松口的样子。
“这样吧,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过两天我要去希望市,你们带好名册原件,签字盖章按好手印来找我吧。”
随后画面一暗,再次亮起的时候已经身处这辆列车上了。
视角的主人打开了自己绿色的斜挎包,焦急地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却只找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牛皮纸袋,里面或许曾装过一沓厚厚的文件,但此刻纸袋上的印子还在,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听着粗重的呼吸声,李霁都能感觉到这个主人公的慌乱。
手上的动作逐渐减慢、停止,接着那布满老茧的手紧握成拳,重重地锤击在桌板上,随后视角落下,好像是这人坐了下来,视线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椅子。
过了一会,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紧握的手松开了,视角移到了挎包里那罐黑芝麻粉上……
镜子中的影像彻底消失,只剩自己的倒影依旧停留在镜面上。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算没有那句“不要相信镜子里的男人”的规则,李霁也知道,一开始出现的那个臃肿的男人正如自己认为的那样,就是个“周扒皮”。
他让“老杨”带着工人的名册上了火车,安排人偷走了名册,老杨讨薪无门又抓不到偷走名册的人,索性把全车炸了,估计他想着,把这事闹大自然会有警察来调查谁是犯人、动机为何,最后牵扯出“周扒皮”,多少能帮其他的工人讨回一部分……
但问题是这辆列车上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凭什么要用别人的命来完成他的目的?
想到这里,李霁不由冒火,想着自己一定要揍这个家伙一顿!
但在此之前,得先解决那颗悬在列车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炸弹”。
至于方法……
李霁已经心有成算了。
她用卫生间里准备好的手纸将镜面擦拭干净后,推开门走了出去,随后脸上挂上了微笑,走进了车厢。
“各位尊敬的旅客,由于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希望市,所以现在要对各位进行检票,希望各位乘客配合工作,主动出示车票,谢谢配合。”
她表现得仿佛自己就是这辆列车上的乘务员一般客气有理,这样的临场变化也多亏了这么多年在单位里为了不被穿小鞋还得时不时的奉承上司,哪怕心里全是负面情绪,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一脸微笑。
李霁话音刚落,就发现车厢里的人都在看自己,正当她略微有点紧张自己这检票的是不是不妥时,就发现,那些木偶一样的乘客们都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行李里开始翻找起来。
李霁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是可以的,乘务员是有检票的权力的。
她走到了那对母子旁边,看着母亲手里拿着的两张车票和身份证件,点了点头。
身份证件上印着女人的名字:陈素敏,旁边她的孩子的证件上的姓是钱进。
李霁将证件核对过后双手递还给女人,随口问道:“您是回家探亲还是出来旅游啊?”
“探……亲……”女人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像是砖块在水泥地上摩擦那般粗粝,声调拖得很长,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李霁,伸手接过身份证,打开自己的钱包将证件放了回去。
而李霁敏锐地观察到,那个女人打开钱包后,露出了小半张照片,上面一家三口的面孔笑得很甜,其中的男人相当眼熟,似乎就是自己刚刚从镜子里看到的“周扒皮”。
另外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女人的无名指上有一圈细细的白色印子——那似乎是戒指的痕迹。
对于陈素敏的身份有些猜测的李霁直起身,双手合握在身前:“那祝您接下来的行程一路平安。”
随后在陈素敏和她儿子的目光注视中,旁若无物地转身前往下一个坐了乘客的位置。
陈素敏说是探亲,可实际上并没有带很多的行李,就一个名牌包和一个小孩子的彩色书包。虽然早就将他们排除出同伙的范围了,但是为了确保炸弹的位置,这些乘客的包裹似乎也需要看看。
而坐在位置上的陆璐内心焦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看到了李霁的行动以及随口的问话,她福至心灵,乘着现在乘务员在检票,乘客们的注意力都在李霁身上的时候她一边喊着“不好意思我想借一点东西”一边弯着腰快速地跑到了车厢最后面那个男人身旁坐下,低声地在与他交谈着。
回到李霁这边,她已经来到了第一个单独坐着的男性身旁。
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微胖男人,衬衫领口没有扣上扣子,圆滚滚的啤酒肚将衬衫撑圆。
他的眼睛不大,微微眯着,脑门和鼻头泛着油光,原本像是用发蜡固定好的背头现在已经松散了下来。
“您好,请您出示一下车票和身份证件。”
男人动作僵硬的从座位靠窗的位置拿出了一只黑色皮革质地的公文包,打开将证件和车票掏了出来。公文包里有一沓厚厚的纸张,从侧面看起来像是往里面塞了一本书。
他的动作有些吃力,在掏出来的时候,将一只银色的小灵通也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李霁眼疾手快弯腰捡起了那只现实中早已停产,至今只能留在记忆中的时代眼泪,随手按亮了,发现一条信息刚刚发出。
“10:53 收件人:钱总
老板,东西拿到了。”
本想再继续看看短信或者电话记录的,可是面对着递过来的身份证件和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李霁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再将小灵通递了回去。
“……应该没有摔坏,请您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这人的名字叫刘宝桂,看他的衣着打扮结合他的那条短信都可以看出他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今天——也就是不久前向他的老板报告拿到了什么东西——
李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脑海中浮现出了镜子里老杨那只空空如也的档案袋。
如果说收件人的“钱总”就是最开始的那个“周扒皮”的话,他安排了这个刘宝桂在列车上偷走老杨他们准备好的签字名册,以此赖账倒也合乎情理。
此外刘宝桂这边看着也不像是有类似炸弹的样子。
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李霁将证件归还给刘宝桂,并且叮嘱了一句检查安全带是否正常后就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