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陈梦古不再胡闹的承诺,谢雪萤也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松口气,但总之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她站起来,想要深呼吸一下江畔湿润的空气,却突然低血糖发作,眼前一黑!
陈梦古一把抱住她。
有风吹来,夜空层云快速流动,清冷的月光照得江面一片波光粼粼。
自从上次一个吻,陈梦古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他得承认,他撒谎了,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贪欲了。
“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你真不明白我的心吗?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他抓着谢雪萤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
谢雪萤摸到紧实的胸肌,手感不错。她为自己的第一想法罪恶了下,接着就感受到怦然的心跳。
第二个想法,她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克制,她忍了一下,没有抽回手。
她看着陈梦古,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小的时候很和睦,之后莫名其妙闹不愉快,这个莫名其妙现在或许有了答案。论及疼爱孩子,陈万方和胡玉凤是自己认识的所有长辈之中的佼佼者,为什么明明儿子如此努力得到来之不易的成绩,而陈万方仍然对他不满意,现在也明白了。
从前真没往那方面想过,但只要一想,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喜欢你!”陈梦古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是弟弟对姐姐,是男人对女人。”
“是他们前按着我的头逼我叫你姐姐的,但在我心里,你的定位始终没变过。你可以认为五岁小孩子的话是异想天开,但我现在二十五了,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陈梦古双手捧着谢雪萤的手,牢牢按在自己胸口,眼神爱恋又痛苦,虽然笑着,然而泪水在眼中蓄积。
“老陈拦着我,说我不配,但我管不了我自己,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你。我曾经想过,也许这么多年的分离,我喜欢的其实只是一个美好的记忆,那并不是真实的你。但当我看见真实的你,我再次确认了,我的心没有变过。”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压倒睫毛,大颗大颗滚落。
“我有很多次劝自己,算了吧,安心做一个弟弟,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破坏安稳的家。但实际上我做不到,与其一直这样闹下去,不如给我个痛快。就不管他又如何呢?无论谁反对,我不改初衷!”
谢雪萤感觉天都塌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惩罚我?
“梦古啊,你的喜欢很珍贵。”强烈的心酸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深呼吸。
“但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别人我可以谈恋爱当解闷,不喜欢了随手丢掉,但如果是你,我们一旦分手,这个家我是回还是不回?爸爸妈妈反对,你要把他们气死吗?还是偷偷摸摸的,人前兄友弟恭,人后躲在房间里亲嘴?”
“不可以吗?”陈梦古执拗地拉着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名分。我们私奔,我不当警察了,我跟你走!”
谢雪萤一时不忍,左手轻轻扬起,描摹他的侧脸轮廓,没有真的碰到他。
如同犯瘾一样,陈梦古情不自禁侧着脸,去贴上她手心。
谢雪萤手一扬!
陈梦古下意识偏头躲避。
谢雪萤另一手抽出,“啪”,给他一巴掌!
陈梦古顺着台阶退下一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陈梦古,以前我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心思,算我愚钝,我给你道歉。但你想要我,你觉得老陈是个障碍,你天天跟他较劲,你把我当什么?”
谢雪萤冷冷地看着他,一根指头点点自己。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一辆好车?一套房?爸爸不给你你就怄气,爸爸同意了你就能得到?”
她这根手指头调转方向,指着陈梦古。
“你是我弟弟,哪怕你懒得不成人形,在我眼里你依然是亲亲大宝贝儿。但如果你想当我男朋友,你的对手就是我!别说是老陈,就是谢老师和白老师从土里爬出来,我不答应也没用!”
陈梦古完全傻了,呆呆地站在水边,像一只野鹅。
谢雪萤擦了下手心,皱着眉头白他一眼。
“开车,回家!”
姐姐打弟弟,单纯从体力上讲并不占优势。五岁的陈梦古能抡着菜刀砍人,只要他想,七岁的谢雪萤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二十五岁的陈梦古身高长了一倍,又是练过的,而谢雪萤是个拿生命当95号汽油燃烧的程序员,真的动起手来,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但为什么往往是姐姐赢呢?
因为你最好跪在地上求过路神仙保佑,祈祷姐姐动手。
动手就挨着,她打人又不疼。
但如果她不选择武力压制,开始动脑筋了,玩死一个小弟弟是什么困难的事吗?
回到家里,陈万方看到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再看谢雪萤怒气冲冲上楼,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他端着药碗敲响谢雪萤的房门。
“门没锁。”
谢雪萤抱胸坐在桌子上,眼睛瞪着门口方向,杀气腾腾的。
陈万方毫不怀疑,如果傻儿子头铁到这个时候还敢冲上来,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利器都有可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消消气,大夫说吃这个药不能生气的。”
陈万方把谢雪萤从桌子上拉下来,让她好好坐在椅子上。
“你吃药,听我慢慢跟你说。”
谢雪萤端着药碗,放在桌上,她没喝。学医救不了旧中国,眼下的问题也不是一副中药能解决的。
“不用您说,我已经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陈万方,起身,搬了椅子到房间中央。
“您坐。”
陈万方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老虎凳辣椒水渣滓洞。
他勉强坐下,这下换他抬头看人了。
谢雪萤靠在桌边,修长的两腿交叠,双臂抱胸,看天花板。
“爸爸,您什么时候知道梦古喜欢我的?”
“他第一年高考。”
“2013年,到现在七年了。”谢雪萤长长地叹了口气:“您也不容易。”
“我身为父亲,自然应该帮女儿挡一挡社会上的小黄毛。家门不幸,我儿子不出息,自己把自己归于小黄毛行列,我不拦着能行吗?外面已经流言蜚语漫天,说我给儿子养了个童养媳。他又想占弟弟的红利,又想占男朋友的便宜,你要是动了报恩的糊涂心思,我真是白养了你们俩!”
“没有怪您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谢雪萤看着陈万方,语气凉凉的:“您觉得我是来享受的,不应该为这个家庭的任何事情烦恼,我是来做祖宗的?不能是这样吧?”
陈万方“哎呀”一声。
“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您知道梦古抑郁症吗?”
陈万方一愣。
“他没说过呀。”
“他没说过,还是没人问他呀?说白了不都是因为我吗?是我,一个捡来的孩子挤占了原生家庭子女的资源,抢走了爸爸妈妈全部的关爱和注意力,让他明明有父母,活得像个孤儿一样。所有一切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就应该把我扔在大街上,由着我自生自灭。”
“你说这话……”陈万方坐不住了,站起来把椅子拿到一边,叉着腰指着谢雪萤:“我听明白了,你是给你弟弟撑腰的,讨伐起你爹来了!”
“我敢吗?我哪敢呢?”谢雪萤仰天一笑:“我不敢,我在您眼里算什么?一个精心培养出来的优等生吗?不是,一个精心培养出来的市面上最值钱的老婆,没有男人领着,我都不配回家呢!”
谢雪萤手指点着桌面。
“今天这事儿是梦古的问题吗?喜欢人不是错,关键在于怎么引导。我现在就可以下诊断,他的问题占40%,剩下的问题归谁,谁自己认领去!”
她看着陈万方。
“你是不是我爸?”
陈万方嗓门也拔高。
“我就是你爹,咋地?”
谢雪萤冷笑一声:“没看出来啊,咱俩不像是一伙的啊,我以为您是何苗他爸呢。这么大的事您不跟我说,您跟何苗说过了吧?”
陈万方心里暗骂了句何苗这丫头不靠谱,收了礼物怎么还把我出卖了呢。
“您不用在那儿打腹稿,我并不瞎!何苗的金项链是您给她买的吧?她一个小辈,空着手来家,平白无故的,您干嘛反倒给她送礼呀?必然是有所要求的!您什么要求?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可想明白了。”
“那不是……不是为了不让你烦心嘛。”
“您这样,您现在下楼,拿一把菜刀来,把我宰了,我就再也不用烦心了!”
陈万方白她一眼。
“别胡说八道了你,越不让你生气你越生气,保护你还保护出错了?”
“您保护我,我谢谢您。梦古不是您生的,不是我弟弟?他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不需要保护?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能心安吗?在北京他天天发烧,我一趟一趟领着他上医院,要不是协和的医生提了一嘴,我还蒙在鼓里,着急上火的,都不知道因为啥。”
谢雪萤捏着指头。
“七年,七年了!”
她气得简直想笑。
“您早些年没告诉我,我可以理解,我当时年纪小,忙着学业,您真要跟我说,我也没有好办法。但后来那么多年,我毕业我工作了,您告诉我,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也许这事早就解决了。您可倒好,您的主意就是让我找个男人嫁了。我找个男人嫁了,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我辛辛苦苦努力求学这么多年,最终就是为了找个男人嫁了?”
陈万方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再有理,你是我女儿,哪有女儿质问爹的?
“你长本事了,教训起你爹来了!”
“我有什么本事也是您教的,您要是觉得我不好,反思反思自己。”
谢雪萤推着陈万方出门。
“您也不用急,也不用恼,我明天就走。我离了您眼前,省着您烦心。也不用哪个男人当我的主子,我自己长腿了,我自己会走!”
楼下,姥姥在卧室睡得正酣。
胡玉凤煮了鸡蛋,剥了壳在陈梦古脸上滚。
娘俩躲在厨房,听着楼上吵翻天,大气都不敢出。
胡玉凤摸到陈梦古胳膊里侧的软肉,狠狠掐一把。
“你胆子大了,敢打你姐的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一个招商银行,一个建设银行,各自领个对象回家,这个家就越来越壮大。你俩内部消化,南京的白先生可乐坏了,打着飞滴来啐咱们全家人一脸。”
“他算个什么东西?”陈梦古嘀咕一句。
“嘶!”胡玉凤眼睛一横:“再怎么说也是长辈。”
陈梦古搂着妈妈撒娇。
“以前我以为老陈是挡在我面前的一座大山,现在知道了,不是这么回事。”他拍拍妈妈的胳膊:“你大可不必着急上火,你女儿眼光高,看不上我。”
“这就对了,清醒理智才是新时代女性。”
胡玉凤听着谢雪萤怒吼的那些内容,倒不觉得这件事百分百不能成。其实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如果婆家同时也是娘家,等于是找了个上门女婿,不必绞尽脑汁讨别人家爹妈欢心,也不为委曲求全听什么所谓成功人士的指挥,婚后不幸福的风险极低,而生活的舒适指数极高。婚姻从来不是福利,是人生新征程,只要是个聪明人,就该考虑性价比。
只是,傻儿子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你如果安心做个弟弟,你这个姐就是世上最好的姐姐。但如果你想当人家丈夫,她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了如指掌,玩你就跟玩狗一样容易,一辈子指着你鼻子骂,她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如果你们俩闹矛盾,我跟你爸和你姥姥,乃至于舅舅舅妈,我们绝对帮理不帮亲,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可想好了。”
陈梦古看着妈妈,心生希望。
“你帮我?”
“我帮你个屁!”胡玉凤踹他一脚:“我女儿一个月工资够你挣一年的,光靠你那仨瓜俩枣的,她跟你喝西北风啊?”
陈梦古痴痴地笑起来,把鸡蛋掰两半吃掉。老陈以后不会找我麻烦了,妈妈也没有激烈反对。最让人恐惧的部分没有了,还怕什么呢?
“往阴险了想,咱仨是一家人,你跟我爸不帮我,有这么好的媳妇拱手送给别人。我再想找个这样的,我找不着,我没那本事。我单身一辈子,宁缺毋滥。”
“你打光棍是你的事儿,我还有女儿呢。”
陈梦古笑笑。
“你也不用跟我装,你早就看出来李想不是我姐的对象。”
胡玉凤专门跟陈万方聊过这事,女儿领个男人回来,说是男朋友,俩人根本不来电,吃个饭就跟同事聚餐似的,谁看不出来呀。
反倒是自家这个熊孩子,殷勤小心伺候着,以前没觉得,现在想想,这他妈的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姐没看上李想,不代表她将来不会看上别人。也不见得别人都是不好的。”
“她不论跟谁好,我都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小舅子!实在娶不成,我可以参加她的婚礼,我可以给她伺候月子,我可以带她的孩子,但休想甩掉我!舅舅是如何刁难我爸的,我只会比他手段更丰富!”
胡玉凤倒吸一口凉气。
“你他妈……”胡玉凤怒不可遏:“你威胁老娘!“
陈梦古抱着妈妈亲亲。
“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