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人惊愕万分。
是啊,让大周郡主出来接见使臣外客,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他们怎么能提出让她跳舞?
舞娘乐娘比起青楼妓子好不了多少,那可是下贱女子干的事。
众人哗然,久久失语,有一些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个彪悍的突厥人说岔了话?
就连皇上也听而不闻,眼神专注地看着歌舞表演,一言不发。
阿史那达干吼了一声后,见无人回应,伸手就将一坛子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后,场中的人视线全移了过来,或疑惑或惊愕或厌恶。叶丞相站起来:“这位使臣喝醉了,可以让人送些醒酒汤过来……”
“醉?你们这里的酒实在没一点点劲头!倒不如回家喝奶来得好。”
“就是,没劲透顶!”
“回家喝奶算了!”
那群突厥人也跟着叫嚣了起来,一个个又是拍桌子又是摔碗的,搞得砰砰作响,十分粗蛮。
若是大周的臣子敢如此,早就以大不敬的罪拖下去斩杀了。
可是此刻……只要给出反应,就会引起两国交战,所以皇上罕见的沉默了。
李思摩大概也觉得他闹得有些过分,呵斥起来:“闹什么,咱们是奉突厥王的命令来求和的,喝你的酒!”
阿史那达干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字字急促满腔凶狠,眼神还狠狠瞪着场中的舞娘。
李思摩沉默了一下,对皇上行礼:“大周皇帝,你也莫怪达干,他是从前见过锦华郡主的舞蹈,惊为天人,今日重见故人,想再见一次罢了,还请大周皇上成全!”
这一说,突厥来的上百个使臣全都站起来拱手:“请大周皇帝成全!””
“请大周皇帝成全!”
皇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不成体统。”
威远将军控制不住站起来:“没错,锦华郡主身份尊贵,怎能像舞娘一般?”
“这有啥不行的?大不了我与锦华郡主一起为大家表演!”阿史那达干拍着胸膛,“我也是突厥堂堂大将,与锦华郡主共舞,总不算侮辱了她吧!”
李思摩咳了一声:“大周皇帝,大家喝酒本来高高兴兴的,你可别扫了兴啊。”
气氛格外尴尬,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两方人呈对峙之态,各自针对。
这诡异的空气只差一点火星,就能迅速迸裂开来,引燃爆炸。
皇上皱起眉来,看向席间坐着一言不发的孟云冉……他料到这些人会为难她,却没料到会羞辱到这样的程度。
作为一国之主,他自然是希望孟云冉扔掉个人荣辱,顾全大局。
只是,她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子,把孟家都闹了个天翻地覆,能甘心这样做?
他犹豫地开口:“锦华郡主,你如何想?”
云冉安静坐在那儿,像一块被扔进水里沉寂了上百年的石头。
这会儿听见皇上唤她,缓缓抬起头来。
她的眼里空洞无物,一片死寂,那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就像……一个死物。
这让皇上皱起眉来,再次问道:“锦华郡主,你愿意否?”
云冉站起身来,环视着那些突厥人,一字一句说:“我愿意为突厥使臣献舞,你们想看什么?”
阿史那达干哈哈一笑:“就跳你最擅长的那曲羽衣舞吧!”
众人再度哗然,羽衣舞可不是上得台面的东西,是戏坊酒坊青楼的妓子跳的。
跳的时候衣着单薄且赤着脚,舞动间现出柔美诱惑的身形,令人心神荡漾。
突厥人竟说这是孟云冉最擅长的,可见她在突厥时常跳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满是揣测,都在看她会不会答应。
谁料孟云冉听后却毫无反应,应了一声后就随婢女前去更衣了。
这一幕看得孟父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旁边的一位还在火上浇油:“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此时锦绣宫里,孔嬷嬷交还了那块玉佩,将郡主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什么?让本宫保重身体?”
“是。”孔嬷嬷担忧道,“郡主像是厌了倦了,一点想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似的。她这样,肯定会被欺负得够呛。”
“若是受些委屈倒也罢,怎样都没有命重要,本宫是怕她连命都不要。”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德妃娘娘,叶大小姐在门外求见。”
“快请她进来……”
叶青青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春杏。她一进来就跪了下来:“求德妃娘娘救救云冉!”
“怎么了这是?”
“春杏你说。”叶青青侧头道。
春杏俯在地上,带着哭腔:“刚刚二小姐刚走,奴婢收拾东西,发现匣子里有柄短刀不见了,应该是被二小姐带进宫里了。奴婢就马上去找叶大小姐,她就带奴婢来了。”
“什么?带了刀?”德妃猛地站起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是一柄很锋利的刀,据说削铁如泥,是老夫人遗物里的。”
德妃迅速吩咐起来:“走,我们赶紧去会同馆!”
走了几步后,她又回头对侍卫说:“你快点拿了我的令牌出宫,带话到四皇子府,就说锦华郡主有难。”
叶青青有些惊讶:“娘娘,为何告诉四皇子啊。”
德妃皱眉:“紧急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了,若是我们不能救,他定有办法!”
是啊,无论如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屈辱可受,身体可损,可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德妃带着叶青青匆匆赶去会同馆,可那里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进去,连逗留都不允许。
他们说这是皇上的命令,请德妃娘娘速速回宫。
德妃心急如焚:“我只问上一句,锦华郡主现在如何?”
其中一个侍卫小声答道:“郡主在为突厥献舞。”
“献舞?”德妃脸色惨白。
云冉住在锦绣宫养伤的那些天,她曾关切问起突厥的事。
云冉当时表现得极为痛苦,说自己在突厥跟奴婢差不多,任人差遣,让歌就歌,让舞就舞。
对于她来说,这是极其屈辱之事,可现在,却当着大周国的人再来一次。
这是要她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