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可能拿几条人命去给它献祭的。
宋斩秋心事重重,远处的宋林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找到妹妹。
看来必须要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才有机会给阿祟松绑。
“哥,你上次给我讲那个故事,我还想听。”
宋林很少见妹妹和自己提要求,于是答应回家继续和她讲。
集市很热闹,宋林给她买了很多珠花和点心,宋斩秋其实更想让他折成白花花的银子,让她自己安排。
街上有酒馆,茶肆,书肆,俱是宋斩秋未曾见过的光景,因此逛起来倒也不算无聊。
知府的大宅院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尽头,宋林看了一眼,见妹妹没什么反应,心里安定了些。
他知道妹妹和他是不一样的,祖父祖母娇养她,但他们家不同知府,没有底蕴,宋斩秋也不像大家闺秀,不会女红也不读女诫三从四德,宋林觉得知府是不会把她接回去的。
宋斩秋也没有表露任何想回到这个地方的意愿。
宋林释然地笑了笑,带她回了家。
“你想听什么?”
宋林只当妹妹喜欢听这些志怪小说,他就愿意讲给她听。
“嗯……哥哥,那个做法是怎么做的?真的能封印它吗?”
宋林那时还小,其实也一知半解,但后面村中人口口相传,他也知道一些。
“大家都说是在林子里有恶鬼杀人,宗族几个长老的儿子都死在里面,于是长老请了人,取了那几位死者的血,打了镇魂钉,绕了锁链将里面的怪物锁住,这样它就永远不能出来作恶了。”
“它那么厉害,不会冲出来吗?”
宋斩秋垂下眼睛,心想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什么不能出来,它明明都能飘到她房间里!
除了白天比较虚弱,这封印于它几乎形同虚设。
“应该不会吧,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宋斩秋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害怕,它要是出来了怎么办。”
宋林摸摸妹妹的脑袋,温润地笑了笑:“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晚上还敢睡觉吗?”
宋斩秋点点头,宋林让她上楼睡觉,自己拿了卷书读。
……
宋斩秋回到楼上,坐在床上。
天还没黑,黄昏将至,烧红的天映在床边。她走到窗边,趴在窗沿往外看,大片大片的土地,粮食整齐地种在地里。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宋斩秋知道,山的那边,有一个叫阿祟的鬼躺在它的小坟包里。
它之前杀过人吗?一杀杀五个?
可阿祟明明告诉她,应该没有,没有杀过人。
她应该相信谁呢?
阿祟现在明明看起来人畜无害,它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杀人?
宋斩秋看了看手腕上那缕光滑的长发,窗外黄昏将尽,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还没有全黑。
她拿起一把小刀,割断了头发。
……
太阳一落,阿祟就百无聊赖地在林子里转圈了。
它撑着脑袋坐在树干上,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宋斩秋的家。
阿祟在等她呼唤它。
毕竟它待在这里,真的很无聊。
一千年,人间的帝王换了又换,面前的桑田绿了又黄。
它永远停留在这里。
阿祟晃着腿,轻盈的衣摆在空中晃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它等到她割断头发了。
阿祟眼睛一亮,没什么神采的脸上瞬间起了兴趣。
宋斩秋几乎是刚割断,那团暗红色的灵体就飞快地从群山之间飞了过来,“簌”地一下钻进她的房间。
宋斩秋一回头,阿祟站在她身后,双手垂落在两侧,像一只乖乖听候差遣的雪白小狗。
它的神色总是带有动物性的,像初生的幼兽,让人分不清那是善意或者恶意,乖张地,对着宋斩秋露出一个微笑。
阿祟其实对解不解开封印已经没那么在意,它其实就是想来找她玩。
“来了。”
阿祟学着她昨天和她微笑,虽然这看起来有点诡异。
宋斩秋拉开一个绣墩:“你坐。”
阿祟歪着脑袋看她,然后旋身飘坐在窗沿上。
宋斩秋:……你不坐我坐。
她坐在它面前,抿了抿唇,二人面面相觑,空气里带着一点尴尬。
阿祟并不觉得,它连坐在窗户边晃腿都会觉得有趣。
“你……之前是不是杀过人?”
宋斩秋踌躇两下,还是开口问了它。
阿祟木然的眼睛眨了眨,它用手绕了一缕头发在指尖转圈。
“有。”
它承认了,却没有一丝做错事该有的心慌。
宋斩秋猜到了,于是她没有表现得很惊讶,更没有暴露出畏惧它的神色。
“那……你杀了几个人?”
阿祟低下头,宋斩秋看不见它的表情,它眼尾红红的,旁人看了或许还以为这是它在委屈。
实际上阿祟只是在想有几个。
“许多。”
宋斩秋终于知道这恶鬼的名号怎么来的了,她深呼吸,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阿祟有着小动物的敏锐,像小猫可以辨别出主人的伤心,它似乎分辨出宋斩秋有些不那么开心了。
于是阿祟解释了:“人求我。”
闻言宋斩秋眼睛一亮:“人求你?人求你杀人?”
阿祟点点头。
“你还记得是谁求你杀人吗?”
阿祟摇摇头。
宋斩秋叹了口气,面前的阿祟捕捉到了,“帮忙,有错?”
她哭笑不得,毕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看待它。
“求你杀人的人,还活着吗?”
阿祟玩够了自己的头发,开始玩她的。
宋斩秋没有制止它。阿祟的手指像玉雕的竹节,骨节分明,宋斩秋的头发缠在它的手指上,一人一鬼靠得很近。
这家伙明明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怎么一点男女大防都不讲?
阿祟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从头到脚,从头发到温热的皮肤,从剔透的瞳仁到跳动的心脏。
它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宋斩秋的脖颈,像一块埋在冰里的玉。
“你,热的。”
宋斩秋伸手抓住它的手腕,触手生冰,甚至带着一点长久的潮意。
她笑着,让它感受自己手掌的温度:“我是人,所以我是热的。”
它却笃定地摇摇头:“有的人不。”
“死掉,冰。”
……真是个好冷的笑话。
宋斩秋抬起眼睛,注视着他黑沉沉的双眼。
“我说要帮你解掉链子,还记得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轻哄,阿祟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能再给我一缕头发吗?明天晚上,我喊你,你一定要来。”
阿祟居然没有爽快地答应。
出乎意料的,它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没有回答。
“不可以吗?”宋斩秋微微低下头,看着它的脸。
“可以。”
“我也想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