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之形降临世间的皇帝陛下。”
“以仇敌之血酿造圣宴,以敌人的血肉铸造圣器的皇帝陛下。”
“超越死亡,成为吾等灯塔的皇帝陛下。”
四周浓烟滚滚,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列托双膝跪地,嘴唇未曾停歇,低声诵念着祷文。
他的声音宛如从一张口中同时传出三个人的低语,急促而诡异的呢喃让人不由得心生不安。
卡米尔感到一阵仿若灵魂被撕裂的战栗。然而,与心中的不适相反,她体内的力量却如潮汐般翻涌,汹涌澎湃。
这就是皇帝的恩宠……
那种力量,远非她成为圣骑士时所受的恩赐可比。通常而言,圣骑士所获的恩宠不过是身体与精神的强化,以及“愤怒之枪”等几种神圣魔法。
然而,神职阶级所获赐的恩宠不仅种类繁多,且层次更高。尤其是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甚至可施展堪比神迹的恩宠。
“吾皇,凯诺西斯陛下,愿您永驻众生的灵魂与血肉之中,愿您的神圣权能降临于您的代理者指尖……”
那是一种连烈火焚身、断首离躯、剜心夺命都无法彻底抹灭的神圣之力,赋予承受者近乎不死的生命。
普通圣骑士仅凭恩宠便已不易陨落,若再加上主教的祝福,便足以令他们化身为真正的不死军团。
伊丹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发动攻势,皆因列托主教的存在。
除非是生死攸关的战局,否则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如此强悍的战力,除非同等阶级的骑士团插手,否则根本无法遏制。即便是教皇,也不会轻易准许。
若非列托主教,这场战役根本不会有如此局势……
列托主教的精神错乱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的心智或许破碎不堪,但其洞察力却锐利得令人心惊。
他深信自己的信仰绝对正确,因此才主动加入白鸦圣骑士团,助其一臂之力。
他因公滞留海布登,而休金骑士团恰好出现在此地。这些偶然交织在一起,促成了如今的局势。
不,真的只是偶然吗?
卡米尔无法断言。她带着敬畏的目光望向列托。不论如何,今日,传奇都将迎来终结。
白鸦圣骑士团将成为终结这段传奇的利刃,而列托主教,则是那指引利刃落下的眼睛与声音。
若拉斯·劳德真的在这座城市里,那他今日,必将命丧于此。
***
尤安扫视四周,神色沉凝。
这不仅仅是局势不利那么简单。陷阱已经宣告失败,圣骑士们已然集结,并且,他们已经察觉到,单凭武力根本无法让他们受伤或杀死他们。
尽管休金骑士团中也有死亡骑士,但他们并非圣骑士的对手。圣骑士之剑承载的恩宠之力,足以将死亡骑士彻底湮灭。
更糟糕的是,四周燃起的熊熊烈焰,使得死亡骑士的活动变得更加艰难。
伊丹踏火而来,步步逼近。
每当他迈步,焦黑的腐肉便簌簌剥落,坠落于地。
而在那些炭化的伤口上,新的血肉迅速生长,却又被烈焰无情灼烧,反复轮回。
即便伤口不断愈合,那种剧烈的痛苦仍旧难以想象。然而,伊丹却面带笑意。
“这就是地狱?小鬼,似乎也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他骤然挥剑。
狂风呼啸,剑刃掀起的气浪瞬间席卷四方,肆虐的烈焰被骤然驱散,巷道中的火光开始暗淡下去。
然而,圣骑士们的铠甲仍然被高温炙烤,表面泛着炽热的赤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即便如此,他们仍咬牙忍耐,毫不犹豫地冲向战斗中的同伴,继续投入战局。
“想杀死我,就拿出比地狱更恐怖的东西吧。”
伊丹猛然疾冲,剑光如电,直取尤安。
尤安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他的攻势。
“仰仗他人的力量,也敢如此狂妄。”
他不得不承认,眼下的局势极其不妙。
圣骑士们所获得的祝福,并非普通的魔法,而是某种源自他们自身的神秘恩宠。
如果这股力量真的如他所了解的那般强大,那么,在拉斯出手之前,休金骑士团根本不可能赢得这场战斗。
尤安并未与伊丹纠缠,而是迅速撤离战场前线。
伊丹并未追击他,他的目标更多,四周尽是休金骑士团的士兵,正等待着被屠戮。
“举起你们的剑吧!圣骑士们,皇帝陛下与你们同在!”
“为了皇帝陛下!”
圣骑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战吼,攻势骤然猛烈数倍,休金骑士团节节败退。
虽然由于行军匆忙,他们未能与劳斯的侦察队会合,反而陷入了被围攻的境地,但毫无疑问,他们掌控着战场的主动权。
伊丹猛然冲入战阵,挥剑间,一名休金骑士的头颅飞溅而起,鲜血如喷泉般洒落。
他正欲再度出击,然而,
他骤然偏头!
一道巨大的战锤挟着惊人的力道擦着他的头颅砸下,险之又险!
伊丹的目光微微一凝,而后,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更加嗜血而狂暴。
“一群乌鸦,果然要等你们变成尸体,才肯老老实实现身吗?终于舍得出来了?”
出手之人,是白发苍苍的老骑士,被誉为“铁匠”的迪尔蒙德。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伊丹,眼神中满是战意。
历经百战的老将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伊丹的挑衅。
“嘴倒是挺快啊,小子。看起来,你比起耍剑,更擅长耍嘴皮子。不如别在这战场上逞强了,滚回你娘的怀里尽孝去吧?”
这句话才是彻底点燃伊丹怒火的导火索。
他暴喝一声,猛然冲向迪尔蒙德。
迪尔蒙德的盾牌承受了伊丹凌厉的一击,发出沉闷的震响,他闷哼一声。
伊丹的剑刃深深嵌入盾面,划出一道骇人的裂痕。
纵然迪尔蒙德从未有一日懈怠训练,他仍能感受到伊丹所拥有的那份可怕的力量。
他心中苦涩,暗叹伊丹所获赐的天赋与恩宠,的确远超常人。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让这场战斗以失败告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坚定的声音。
“骑士团,前进!”
随着阿妮娅的一声令下,死亡骑士们悄然现身。
他们一直隐匿在这片燃烧的巷道之中,等待着圣骑士们因高温而被迫退后。
如今,时机已至。
死亡骑士现身的瞬间,圣骑士们顿时被夹在了火焰与冰寒之间——背后是滚滚热浪,前方则是渗入骨髓的寒意。
伊丹扫视着那些死亡骑士,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明明是我们杀的人,结果尸体、眼珠子倒是被你们自己瓜分得干干净净。果然,乌鸦就是乌鸦。”
“你的笑脸,看起来也挺不错,不如让我剥下来尝尝?”
迪尔蒙德冷哼一声,不再废话,率领死亡骑士们冲向圣骑士团。
“阿妮娅,能告诉我当前的战况吗?”
尤安直接向阿妮娅询问战局的进展。
阿妮娅刚刚似乎才解决了一名圣骑士,全身都被鲜血浸透,就连脸上也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
“圣骑士团中,有主教级别的存在在施展高阶祝福。”
“在这附近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主教……只有卡尔主教或列托主教。但那个死胖子卡尔绝不可能踏足战场,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列托。而且,我听说他这次正好来海布登取某样东西。”
“‘不规则多面体’。”尤安低声喃喃道,眉头微皱。“这么说,他正在复活所有的圣骑士?”
阿妮娅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没错。一般的治愈恩宠,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尤其是烧伤,通常是不可能彻底治愈的……但主教级别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警惕。
[阿妮娅,尤安。]
脑海深处,突兀地响起一道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是拉斯。
[我正在直接传递我的声音,如果这种方式让你们感到不适,我向你们道歉。我正朝你们的方向赶来。]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不行!”
阿妮娅急切地喊道。她的话音未落,拉斯的声音便再次传来,仿佛能够听见她的反应。
[我大概已经明白目前的局势。刚刚日出,我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而死亡骑士们同样受到影响。只有我亲自参战,才能打破这个局面。]
“别逞强,拉斯。你只会让我们更担心。”
[尤安。]
“不行就是不行。”
[我的同伴,我的部下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无法坐视不理。]
“操控死亡骑士已经让你拼尽全力,再勉强下去,不是我,而是阿妮娅会直接把你腿打断。”
尤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拉斯已经过度消耗负面能量,仅凭“不规则多面体”勉强维持平衡。再继续透支力量,他甚至可能连自身的形态都无法维持。
“制造并召唤死亡骑士,只有你能做到。而阿妮娅的能力,只能控制那些已经被召唤出来的死亡骑士。如果你倒下了,死亡骑士们会瞬间灰飞烟灭,休金骑士团也会随之崩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
“别焦躁,我们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尤安转头看向阿妮娅,目光坚定。
“阿妮娅,也就是说,只要杀了那个主教,就能终结这场混乱,对吧?”
“呃,理,理论上是这样……但问题是,那家伙身边一定有圣骑士严密守护,而且他自身也施加了极高等级的祝福,杀掉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试试看再说。阻止拉斯赶来。”
尤安看了一眼白鸦圣骑士团驻扎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身迈出步伐。
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的瞬间,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阿妮娅。
她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尤安轻轻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活下去,阿妮娅。”
***
列托主教的祷文依旧不曾停歇,然而,看着这一幕的希娜,脸色却愈发沉重。
为了屠杀皇帝的子民,他们竟然借用了皇帝的神威。
圣骑士团如嗜血的刽子手,疯狂地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摧毁着海布登的一切。
希娜的心在颤抖,她无法再继续沉默,可她的身体已被彻底束缚,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卡米尔!”
她朝着守在列托主教身旁的卡米尔大声喊道。
卡米尔微微侧目,希娜那愤怒而炽热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她,让她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动摇。
“你要这样眼睁睁地成为这场屠杀的帮凶吗?你真的认为,皇帝陛下会对此置之不理?”
“我们不是皇帝陛下。”
卡米尔语气平静,却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坚硬。
“我们远远比不上陛下,甚至连奢望都不敢有。我们能做的,唯有追随陛下的旨意,让他的意志在世间得以实现。”
“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就是皇帝陛下的意志?”
“抹除皇帝陛下的敌人,才是他的意志。作为陛下的利剑,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践行。”
“如果真是陛下的利剑,那为什么不是为了保护弱者,而是向他们挥刀?”
“守护他们,难道不才是皇帝陛下真正的仁慈?”
卡米尔沉默了。
她紧咬着下唇,目光躲闪,不愿再看向希娜。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似乎出了偏差;她当然明白,希娜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但她的信仰、她的责任、她身为白鸦圣骑士的誓言——让她无法挣脱这道枷锁。
或许,正如伊丹所说,只有杀死拉斯,她才能真正摆脱这份束缚。
至少,今天,她必须成为一柄冷酷无情的利剑。
就在这时,列托主教的祷文戛然而止。
卡米尔心中一惊,立刻看向他。
只见列托主教僵立在原地,双目死死盯着东方某处,浑身微微颤抖。
他的脸庞扭曲,愤怒与困惑交织其中,如同被某种意料之外的事物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