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东部被誉为帝国最美的土地。
绵延不绝的海岸线,是帝国壮丽奇景之一,因飞龙翱翔的身影与秀美绝伦的自然风光而闻名天下。
直到那一天,东部的统治者——盖雷德·加因,在皇帝的背后捅下了致命一剑。
皇帝遇刺后,盖雷德·加因的龙骑士团被当作共犯,几乎全员被屠戮殆尽,幸存者也大多四散逃亡。
失去了领袖,又因弑君者的污名而遭到帝国摒弃,东部自此衰败。
北方的裂隙势力趁势而入,侵吞了东部大片疆域,将昔日繁华之地化作死寂荒原。
虽然身为东部本土贵族的亨娜公爵竭尽全力,从帝国争取到援军,勉强稳住局势,但战火蹂躏之下,这片土地已是满目疮痍,再难恢复往昔荣光。
狂风呼啸,赤红的沙尘翻滚着洒落在军营之上。
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让来自帝国首都托拉的信使深刻体会到东部的荒凉。
这片曾被誉为帝国度假胜地的土地,如今竟成了这般破败模样,令年幼的信使难以置信。
而他正等待的人,几乎是唯一仍在治理这片荒原的统治者。
帐篷帷幕被掀开,一位身披斗篷的矮小老人步入营帐,兜帽之上厚厚地覆着一层赤色尘埃。
信使本能地起身,向她行礼。
这位老人,便是如今东部硕果仅存的统治者——赫拉·亨娜公爵。
“让你久等了,刚才去侦察了一圈。是帕万派你来的?”
“是的,我是中央骑士团的瑟维尔·索尔。”
瑟维尔恭敬地递上书信,赫娜微微蹙眉,伸手接过信件前,先脱下了沾满尘土的斗篷。
她的脸庞在微光下显现出来——仅存的左眼深邃而凌厉,右侧却是空荡荡的眼窝,衣袖亦是无风而动,显然右臂早已不在。
然而,她依然动作利落地用左手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掠过字里行间。
片刻后,赫娜手一紧,将信揉作一团。
“帕万这混账,每次我们需要他时,他就装死不吭声,轮到他有事了,就‘老师老师’地跑来找我?我可没教过他这套德行!那臭脾气,八成是跟巴尔斯·瓦尔特那个长角的猪猡学的吧?”
“赫娜公爵……”
“别想挑我的语病,不爽的话,尽管去跟你上司哭诉。”
瑟维尔当然不会这么做。
虽身为中央骑士团的成员,但他深谙外交之道,不会轻易得罪这位赫赫有名的东部统治者。
“把话带给帕万或巴尔斯,随便哪个顺眼的家伙都行——赶紧去死吧!然后就算随便找条狗来当下一任大将军,都比他们强。起码狗知道谁喂它吃的,还懂得感恩。”
帕万之所以特意派遣一名懂得外交手腕的骑士来送信,正是因为他清楚赫娜公爵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赫娜公爵,您应该也清楚当前中央的局势。西部的巨人骚乱愈发严重,北方的妮恩娜·奈尔本将军几乎每天都在催促增援。至于南方……正如书信上所说,情况更是不言而喻。我们未能及时顾及东部,这一点深感抱歉……”
“哦?你现在是在给我讲解中央政治有多复杂吗?”
“只是希望公爵大人能够理解,大将军统筹全帝国军队的难处。连教会都已经派出了‘十二圣骑士团·凶蛇’,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虽然很抱歉,但眼下最现实的办法,只有请您麾下的第四师团提供兵力支援。”
“西部的人是帝国的子民,东部的人就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呵,看看这小子,还真是天真可爱啊。如果东部遭受的歧视不是一天两天,我都懒得说什么了!要是援军能早点到,东部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内战早该结束了!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敌人是人类,不是怪物,就让你们觉得这场战争无足轻重?”
相比北方撕裂大地的裂隙势力、西方肆虐的巨人军团,以及南方无穷无尽的亡灵之灾,东部的内战确实显得“可爱”许多。
但对赫娜公爵而言,这场战乱却是血与泪的代价。
她失去的右眼和右臂,就是这场战争留下的伤痕。
“关于这场内战背后的黑手——裂隙势力,也就是‘荆棘司祭团’,我已经写了上百封报告送到中央。那些疯子一心想要取陛下的性命,而帝国的大将军……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够粗,所以才把这件事当笑话?”
“请您注意对陛下的言辞……”
“闭嘴!”
赫娜猛地将书信揉成一团,狠狠砸向瑟维尔的脸。
“我现在正陷于战争之中,每一个士兵对我来说都至关重要!援军迟迟不到,数量还少得可怜!可你们呢?竟然要我调拨兵力去追捕一个从南方逃来的罪犯?你们是把我当傻子,还是当牲口?如果这事真的急得不行,你自己去不就好了?你不是中央骑士团的人吗?”
“当然,中央骑士团也会派出一部分兵力配合行动。不过,若是赫娜公爵能额外提供支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呵,真是可笑。连派援军给东部的兵力都没有,却有闲人去追捕罪犯?”
赫娜冷笑着,抬起仅存的左臂,轻轻拍了拍瑟维尔的胸口,逼得他步步后退。
她的身形瘦小,仅及瑟维尔的胸口,但这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数十年的老将军,仅凭气势便让骑士不由自主地畏缩。
“当初,你们剿灭盖雷德·加因和林特布鲁姆骑士团后,做了些什么?什么都没做!
东部被你们放任不管,沦为无政府之地。是谁拼死收复了这片土地?是谁让这里重新恢复秩序?是我!
帝国从未给予东部任何支援,所以我也没有义务替你们卖命!
不如说,真正该被补偿的人是我!这些年来,你们中央到底挖走了我多少人才?”
“我无话可说。对此,我只能致以歉意。但我相信,帕万团长一直对此心怀愧疚。只是,中央骑士团毕竟受制于大将军的指令体系……”
“行了,这次可没那么便宜。”
“您的条件是?”
“帝国军七千人,另外,所有支援物资由你们自己准备。”
“好,就按您的要求办。”
赫娜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你答应了?连帕万都不请示一下?”
“是的。我已经被授予了足够的权限,如果公爵大人需要,我可以提供书面证明。我们会尽快派兵。”
赫娜原本只是随口狮子大开口,根本没指望对方会答应。
区区一个追捕罪犯的任务,帝国中央竟然会一次性拨出七千兵力?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她本以为瑟维尔会犹豫不决、拼命讨价还价,而她正好可以趁机将他赶走。
可对方竟毫不犹豫地应承了,这让赫娜不仅感到意外,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她的直觉从不会欺骗她。
“你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赫娜猛地伸手,一把揪住瑟维尔的衣领,锐利的独眼紧紧盯着他。
瑟维尔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
“正因为如此,帕万团长才会如此重视这次请求。公爵大人可以随意调配这支兵力,无论如何使用,我们都不会干涉。就如您所说,帕万团长知道自己欠您一份情,不如就趁此机会,把这份债还清了。”
’这不可能。‘
帕万在投靠巴尔斯之前,曾是赫娜亲手调教的弟子。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赫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细想之下,七千名帝国精锐军队的价值足以让她权衡再三。拒绝,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区区一个罪犯,竟值得你们派遣七千兵力?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具体情报稍后奉上。但能让帝国如此兴师动众的危险分子潜入东部,公爵大人也不会希望坐视不理吧?”
’确实如此。‘
赫娜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新的变数。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帕万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你到底被授权到什么程度?老实交代。”
“属下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赫娜依旧有些不安,但比起深究,她更在乎眼前的利益。她毫不犹豫地将笔和纸摊到瑟维尔面前,语气强硬。
“写吧。帝国军一万人,装备和物资你们自己准备。别光凭一张嘴空口承诺,最后让我们这穷地方替你们擦屁股。”
“怎么突然又多了三千?”
“闭嘴,照做。”
“明白。”
瑟维尔没有再多言,俯身开始书写证明文件。
只消片刻,寥寥几滴墨水,一万帝国兵力的调遣便尘埃落定。
赫娜回想自己这些年来,哪怕只是为了一千、五百名援军都要苦苦哀求,如今却如此轻易就能换来一万,她不禁觉得可笑。
她接过证书,冷冷地盯着瑟维尔。
“我之前就说了,我正打仗,没法抽调太多兵力。”
“正如属下所言,只要公爵大人愿意出人就行。”
“放心吧,我这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
瑟维尔微微皱眉。
“您打算派多少人?”
“一人。”
“一人?”
“对付这种事,一人比一百人更有效。”
月光映照下,寒刃掠过夜色。
短刃落下,锋利的刃口瞬间划开刺客的手背。
惨叫尚未出口,第二刀、第三刀、第五刀、甚至第七刀,接连不断地落在他身上。
犹如破碎的陶器,猩红的鲜血四溅开来,将他彻底染成血人。终于,刺客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但这惨叫仅仅持续了一瞬,下一秒,短刃已经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从第一名刺客出手,到他毙命倒地,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剩下的刺客们面色惨白,惊恐地向后退去。
青年冷漠地甩了甩短刃,刀刃上的血珠洒落在地,如泣如诉。
“随你。”
他说着,缓缓朝刺客们迈步。
跑,必须跑!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尖叫着。
然而,这片荒原明明四野空旷,可在这些刺客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座封闭的牢笼。
无论朝哪个方向逃,似乎都逃不过那个黑发少年的掌控。
三步之外,便是绝路。
“我本可以一击杀了你们。”
自踏足东部,这已经是第五次遇袭了。
前四次,他从未手下留情。可这一次,却隐隐透着一丝异样。
这些人确实是冲着他来的,但他们的实力……未免太过可笑。
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能轻易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
刺客们不安地吞咽着口水。
刚才,在他们发起攻击前,这个黑发少年一直静静地坐着。
可仅仅一瞬,他便让他们的同伴化作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立威。
终于,刺客中一名年长者迟疑着开口。
“等、等一下!误会……这是一场误会!我们并不是特意找你的!”
少年微微歪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不是冲着我来的?”
“是……是教会!他们悬赏了一万金币,要抓一个黑发小子。现在整个东部的人,都在盯着黑发目标。
所以、所以我们才会袭击你,不只是我们,很多人都在这么做……”
少年沉默不语,空气仿佛冻结。
冷汗顺着刺客们的额角滑落。
“呃……你看,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们可以道歉。毕竟,你没有受伤,反倒是我们折损了一名同伴。不如这样吧,我们撤退,彼此就此别过,如何?”
少年微微颔首,似乎对此提议并无异议。
“听起来不错。”
“那、那就……”
“‘杜尔加尔’在哪?”
“什么?”
“我问的是,‘杜尔加尔’在哪。告诉我,我可以放你们一个人活着离开。”
自从从奥佩尔特那里听说“杜尔加尔”这个名字后,少年一直在寻找它。
但这座城市既不知名,也无人能提供确切的线索。
“你找杜尔加尔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站在最后方的一名男子。
所有刺客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人。
瘦削的身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人静静地望着黑发少年。
仅仅是这个笑容,便让所有刺客瞬间意识到:他们被骗了。
“你这混蛋!是你说那小子在露宿,煽动我们出手的!”
话音未落,一道诡异的影子猛然闪过。
那是某种长长的、不属于人类的触肢,从那瘦削男人的手掌中猛然窜出,直接贯穿了刺客的喉咙。
咔嚓。
那人的脖子被生生割裂了一大半,仅靠一层皮肉勉强连着,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
所有人惊恐地倒退。
他们都看到了,那条自男人掌心延伸出的可怕触肢,连接着那颗半断的头颅,仿佛某种来自深渊的恶梦。
惊叫声四起,刺客们拼命四散奔逃。
而黑发少年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目标,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