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单调而沉闷,伴随着悠长的马蹄声,缓缓向前。
荒凉的赤红色大地在车窗外蔓延,天地间充满了一种被烈日炙烤后的沉寂。
斯瓦兰半倚在马车窗边,睡得安稳,仿佛这里就是她温暖舒适的床榻。
车上的其他佣兵也都习以为常地打着盹。
或许是因为他们四处奔波惯了,像这样长途跋涉时,许多人更愿意选择共用马车,以减少体力消耗。
但对尤安而言,这种缓慢的速度实在令人厌烦。
他伸脚轻轻踢了踢斯瓦兰的靴子,毫不留情地将她从梦中叫醒。
“太慢了。为什么不骑马,而要坐这种马车?”
斯瓦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样才是正确的方式,‘一万金币’。”
她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说道: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靠两个人骑马,就能直接闯进杜尔加尔吧?那才是真正的找死。”
她打了个响指,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笃定。
“那里的地形复杂得要命。而且,想进去的话,最好混在人群里,不那么显眼。乘坐马车,和一群人一起行动,是最安全的方法。”
尤安望着她随意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既然向导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暂时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趁这段时间,检查一下身体状态吧。
尤安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
在海布登重塑身体时,他体内那些原本不协调的魔力,终于开始融合。
属于皇帝的魔力,塔特尔的血脉之力,格伦瓦尔德的灰色帷幕,甚至尼格拉托的魔力……
所有截然不同的力量,如今都混杂在他的身体里。
由于肉体的承载极限,他无法完全吸收这些力量,但整体上,他的魔力量已远超以往。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他的魔力,已经彻底变质了。
曾经纯粹属于“皇帝”的魔力,如今被其他力量污染,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东西。
比如,他已经无法再动用塔特尔的血脉之力,那股力量已彻底与他的魔力融合,无法单独提取出来。
但如果愿意,他仍然可以进入类似狂暴化的状态,只是比以前略显逊色。
格伦瓦尔德的灰色帷幕亦然,尼格拉托的魔力也是如此。
他现在的魔力,既强大,又陌生。
这股力量,与魔法截然不同。
尤安能感觉到,自己甚至开始触及其他神明的领域,那是他过去完全无法染指的地方。
然而,与他身为皇帝时所掌控的力量相比,这股新生的魔力却显得陌生而疏远。
这究竟是进化,还是某种无法逆转的变异?
尤安无法断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的意志,仍然凌驾于这股力量之上。
这些力量已经失去了自我,无法反抗他的支配。
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如果这种融合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他的魔力会彻底变质,变得不再属于“尤安”。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如果未来,他成功夺回自己的真正肉体,那么这股已经脱离本质的魔力,会与他的身体产生怎样的反应?
无法预测的变化,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吧。”
尤安心念一转,开始缓缓引导这些陌生的魔力,使其逐渐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转眼间,前往杜尔加尔的旅程已经进入第二天。
车窗外,依旧是无尽的赤红荒原,烈日下,风卷起黄沙,铺天盖地地在天地间翻滚。
枯燥、沉闷、毫无生气。
连佣兵们都显得无精打采,他们唯一期待的,就是马车停下的那一刻。
一旦马匹停下休息,他们便立刻兴奋地跳下车,伸展筋骨,仿佛被困了一整天的猛兽,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除了尤安。
“那个,斯瓦兰小姐。”
就在其他人舒展身体时,一名佣兵踌躇着走向斯瓦兰,语气犹豫。
“嗯?什么事?”
“呃,就是……您的同伴,到底是什么来头?”
“怎么,你在意他?”
“也不是……只是觉得他太安静了。”
佣兵皱着眉,挠了挠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诡异地安静。”
他压低了声音,神色莫名。
“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动过。就连眼睛都闭着,除了偶尔喝水之外,他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斯瓦兰听了,不禁露出促狭的笑容。
“再加上那头黑发?”
“……没错。”
佣兵叹了口气,语气低沉:
“说实话,其他人都觉得他让人不太舒服。他是从边境外来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
斯瓦兰耸了耸肩,随意地摆了摆手。
“放心吧,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但他还是让人不安。”
尽管如此,佣兵还是皱着眉,最终带着复杂的表情回到了队伍里。
斯瓦兰目送他离去后,转头看向马车内的尤安。
他的神情平静,仿佛置身于完全不同的世界,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思绪。
其他佣兵对他感到不适也不足为奇。毕竟,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会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斯瓦兰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她悄悄地伸出手,慢慢靠近他的鼻尖,
指尖刚要触及他的皮肤,尤安的眼睛猛然睁开。
他的声音冷漠而平静: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