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红色山脉的峡谷前行,脚下的道路平整坚实,显然经过了无数人的踏足打磨。
当他们穿越峡谷,步入山脉深处,一片苍茫而幽深的红色森林映入眼帘。
漫天红叶,枫林如火。
若是在寻常时节,这景色该是温暖而宁静的。
可此刻,森林里弥漫的潮湿与阴沉气息,让这片绚烂的红色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死寂,仿佛某种未知的存在正暗中窥伺着入侵者。
“杜尔加尔领地位于马纳斯山脉内侧的盆地之中,而这片红色森林,被群山环绕,湿气极重。要是这些湿气能流向荒原一半,那里或许还能重新变得肥沃呢。”
杰登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完全不需要人主动询问。
斯瓦兰则配合地装作初次听闻,不断点头附和,时不时再追问些细节,显然是个很擅长与雇佣兵打交道的人。
尤安对此毫无兴趣。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片森林弥漫的异样气息上。
有些不对劲。
这片森林,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若说是神圣,却又隐隐透着诡谲;若说是邪秽,其中却又藏着一丝庄严。
神的力量可大致分为两类:神圣与不净。
但这两者并非单纯的“善”与“恶”,它们不过是属性上的对立罢了。
在其之下,还可细分出无数支流。
尤安的力量,虽源于神圣之火,但他经历无数劫难,早已超脱于此。
而此刻,这片森林散发的气息……竟与他当前的魔力状态极为相似。
这里,潜伏着某种神圣的存在,同时也有强大的不净之力在流淌……
更重要的是,这股邪秽之力毫无节制地扩散着,完全没有被封印或压制的痕迹。
这不像魔力,倒更像是……腐尸的气息。
腐烂的尸体,会渗出污浊的脓液,滋生无数蛆虫,散发令人作呕的恶臭。
它象征着终结,也孕育着新生。
正因如此,塔尔特与尼格拉托自古以来便无法共存。
而这片森林的魔力,就像这两股对立的力量,混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地流淌。
如果有生物长期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会发生什么?
连尤安,都无法轻易推测。
他微微侧头,看了眼斯瓦兰。
她曾经历过的事情,开始让他感到兴趣了。
然而,斯瓦兰依旧兴致勃勃地与杰登交谈着,神色毫无异样。
“喂,1万金币的小子。”
杰登忽然笑着拍了拍尤安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
“别那么紧张,这地方可没有胆大到袭击疾驰马车的家伙。要是山贼,或许还会砍树设伏,但那些蠢货没那个脑子,犯不着费那劲儿。”
杰登见尤安一路沉默,似乎以为他是紧张了,便故意打趣。
“你干嘛一直这么警戒?这片森林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在意?”
尤安淡淡地问道,而杰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看向斯瓦兰,而她只是笑着耸了耸肩,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所以,你们打算瞒着不说?还是说……根本没人主动问过?”
“啧……好吧,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
杰登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说道:
“这片森林里,没有狂暴的野兽,也没有肆虐的魔兽。”
“但这里,有疯子。”
“疯子?”
“那些从杜尔加尔逃出来的疯子。”
杰登的声音仿佛随着夜色变得幽深而冷冽。
“他们彻底疯了,无法离开这片森林,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任何落单的,或者行动迟缓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夜风透过车窗缝隙渗入车厢,吹起斯瓦兰的发丝。
她耳侧残缺的伤口,在幽暗的车厢内若隐若现。
尤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即便如此,斯瓦兰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咳咳”
奥雷尔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杰登随即收起低沉的语调,笑着关上了车窗。
“杜尔加尔的领主,已经在那些发疯的雇佣兵头上挂了赏金。毕竟,那群疯子完全不受控制,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再说了,他们除了杀人,一无所有,手里唯一的东西就是武器……那可比山贼还危险。”
杰登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而其中,最可怕的,就是一个叫朱尔的家伙……”
“朱尔?”
斯瓦兰眉头一皱,语气中透着一丝惊讶。
“他还活着?我记得六年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
“哦?看来你对这家伙还挺熟啊。”
杰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说道:
“没错,圣骑士朱尔。当年,他是教会派往杜尔加尔的执行者,负责清剿异端……但结果,他自己疯了。”
“他抛下了全身的圣骑士铠甲,赤身裸体地逃进了森林,彻底消失在了这片红叶之中。”
“尽管教会回收了他的铠甲,但圣光的力量仍然残留在他体内。普通雇佣兵根本无法对付他。”
“听说,他至今仍在这片森林里游荡,捕猎那些倒霉的雇佣兵……活生生地撕碎他们,啃食他们的血肉。”
“教会就这么放任不管?”
斯瓦兰的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铠甲已经收回去了,教会当然不会再关心他的死活。”
杰登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
“再说,教会一直刻意忽视东部的局势。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利益,他们才懒得管。”
他靠在座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说实话,能把那些疯子解决掉当然是好事……不过,跟探索杜尔加尔领主指定的地下城比起来,这种事风险大、收益低,没人愿意去自找麻烦。”
尤安在对话中捕捉到一个格外引人注意的词,于是微微倾耳,认真聆听。
“……地下城?”
杰登闻言,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什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来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这里?”
他摇了摇头,随即继续说道:
“没错,杜尔加尔领主的宅邸下方,藏着一座庞大的地下城。有人说那是古代邪教徒建立的……不管是真是假,总之,那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宝物,大部分都被用来雇佣雇佣兵。”
尤安静静听着,随即淡然开口:
“为何要如此执着地探索那里?”
杰登轻哼一声,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还用问?如果能不断产出无数珍宝,那么它的最深处,必定藏着更为惊人的财富!当然,死在里面的雇佣兵数不胜数,疯掉的也有不少……可正因如此,那些宝物才格外值钱。”
“尤其是这里的宝物,会让人发狂。”
他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声音,眸中闪烁着隐隐的兴奋。
“买家很特别,市场很独特,这才是最赚钱的买卖。”
他忽然凑近了些,仿佛要分享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可曾听说过……‘弑帝者’盖雷德·加因的遗物?”
尤安眉头微微一挑。
杰登露出神秘的笑容,语气放缓,仿佛在引导一场危险的交易。
“那家伙既是皇帝的长子,又是弑父的罪人。他的遗物……怎么可能是凡品?据说,杜尔加尔的领主一直在暗中寻找它。”
然而,尤安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对盖因本人或许还有些关注,但对他曾拥有的物品?毫无意义。
他转头看向奥雷尔——他的状态愈发不对劲了。
冷汗直流,指节不断收紧,又缓缓松开。
尤安眯了眯眼,沉声问道:
“你的同伴,没事吧?”
“啊,大概是被之前那伤兵吓到了吧。你没事吧?”
杰登笑着拍了拍奥雷尔的肩膀。
奥雷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然而,悠安并未在意他们之间的寒暄。
“话说回来,1万金币小子。”
杰登忽然换了个话题,意味深长地看向悠安。
“你对地下城的事这么不了解,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难不成,在杜尔加尔还有什么熟人?还是说,你其实是……”
“……宝物。”
尤安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布袋。
当他轻轻打开袋口,伸手一倒,几片碎裂的紫色宝石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多面晶体,尽管已经破碎,仍旧散发着幽深而诡异的紫光,顷刻间,整个车厢都被这抹紫色笼罩。
“你所说的宝物……是不是指这种东西?”
杰登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骤缩。
“这……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尤安话音刚落,便骤然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杀意。
瞬间,空气冻结。
尤安的身体条件反射般一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柄锋锐的长枪从背后猛刺而出,径直贯穿杰登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