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瓦兰屏住呼吸,凝视着那些缓缓起身的身影。
他们不仅如她一般失去了耳朵,就连鼻梁、嘴唇,甚至眼睛都被残忍地剜去,
然而,她依旧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那些曾与她并肩同行、互相扶持的精灵同伴们,
他们曾接受她和雪琳的教诲,亦曾在关键时刻向她们伸出援手。
然而,无数岁月过去,他们的身躯竟未曾腐朽,依然维持着生前的模样。
“……亡灵?”
“别拿他们跟那种粗陋的东西相提并论。”雪琳轻笑道,“他们还活着呢。”
她随意地勾了勾手指,站在原地的某位精灵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僵硬地扭过头去。
他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那空荡荡的口腔中,已无法吐出任何完整的语言。
斯瓦兰捂住嘴,望着眼前这副惨不忍睹的景象,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雪琳哼起一段低沉而怪异的旋律,缓步穿梭在这些精灵之中,目光柔和得仿佛在欣赏一件件珍贵的收藏品。
“自从皇帝杀死了守护森林与湖泊的伊奥琳,此后诞生的精灵便再也无法像先祖那般永生,他们失去了与精灵共鸣的能力,只能如同凡人一般,衰老、枯萎、死去。”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斯瓦兰,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像你、我……以及所有在场的人一样。
我们的父母甚至不愿承认我们是精灵。”
雪琳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滑过某位精灵那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抚慰某种珍贵的事物。
“可人类呢?他们又何曾将我们视作同类?如今,我们连神的庇佑都失去了,早已和人类无异,可看看吧——”她张开双臂,环顾四周,“我和我的同伴,已经在这里筑起巢穴,并且,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
“这不是真正的强大。”斯瓦兰低声呢喃。
雪琳眨了眨眼,轻笑道:“力量本就需要代价,不是吗?”
她微微歪头,露出狡黠的笑容,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看起来,斯瓦兰,你一直以为我独享了神的恩宠呢。”
她缓缓举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唇间的舌尖,声音低哑而诱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荆棘祭司皆是平等的,他们,也不例外。”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湿润而黏腻的声音。
斯瓦兰不禁屏住了呼吸,只见雪琳的舌头仿佛活物般蠕动着,她缓缓地将其收回唇内,随后开口唤道:
“斯瓦兰。”
那是一道彻彻底底的男性嗓音。
斯瓦兰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等你很久了,斯瓦兰。”
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拉弓,箭矢破空而出。
然而,雪琳只是微微侧头,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一击。
“雪琳,你以为这拙劣的戏码能骗得了我?你觉得让我听到埃格的声音,我就会动摇?你真的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踏入这里?斯瓦兰的目光冷冽如冰,声音低沉却坚定。
然而,雪琳的语调丝毫未变,仍旧从容不迫地说道:
“斯瓦兰,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当埃尔佩尔的群星,与射手座的箭尖交汇之时。”
斯瓦兰的身形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紧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
这段往事,除了她自己与对方,无人知晓。
可雪琳却继续着她的叙述,仿佛是在轻描淡写地讲述一则旧日故事。
“你曾告诉我,你想学射箭。尽管那时的我们,已无法再获得风之精灵的庇佑,无法射出引领道路的神圣箭矢,可你依然坚定地说,‘我喜欢弓箭’。
你说,那些林特布鲁姆骑士,骑在巨龙背上拉弓射箭的模样,实在英姿飒爽……”
“住口。”斯瓦兰厉声喝道。
雪琳却只是轻笑,仿佛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可是,那时的你,并不知道——那些你曾向往的骑士,正是协助杀死伊奥琳的刽子手。”
“我让你闭嘴!”斯瓦兰猛然拉弓,箭矢破空而出。
然而,这一箭失了准头,甚至未能接近雪琳,
只是毫无意义地射向远方。
雪琳目送着那支偏离轨迹的箭矢,唇角微微勾起,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当你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你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弓。在我们之中,没人能比你更擅长箭术。所以,我将一件珍贵的东西交给了你,一把以我们森林至宝,龙角锻造的弓,一把绝不会折断的弓。”
斯瓦兰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渗出血丝。
她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攥紧箭矢,但看上去,那支箭在被射出之前,便会先被她折断。
雪琳缓缓抬起手指,如同操纵玩偶一般轻轻一勾。
“但看看吧,斯瓦兰。”
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俯视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在审视一场完美的演出。
“雪琳并未逃入这阴暗潮湿的地牢。相反,她以我们的性命为筹码,与伟大的存在达成交易。而作为交换,她得到了这份力量。”
沉寂的地下,再次传来低沉的响动。
又有新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起身。
他们身披锈迹斑斑的铠甲,胸口的纹章依旧醒目:
那是一条苍白的巨龙,盘踞于他们的心口。
“雪琳,已经将林特布鲁姆骑士团掌控在手。”
雪琳的舌头微微蠕动,随后,她的嗓音恢复了原本的音色。
“斯瓦兰,我如今能驱使那些曾效忠于皇帝的骑士。比起重建那早已化作灰烬的森林,我更想利用这份力量,将他的帝国彻底摧毁。虽说死去的皇帝无法再被杀死,但,亲手毁掉他曾建立的一切,这岂不是更加痛快?”
就在那一瞬间,伴随着石板碎裂的震响,尤安的身影犹如疾驰的箭矢,骤然弹射而出。
白龙纹章的铠甲,那是林特布鲁姆骑士团的象征。
从目光触及那枚徽章的瞬间起,尤安的眼底便已燃起烈焰。
他本想冷眼旁观这一切,毕竟,这里是斯瓦兰的战场,该由她亲手做个了断。
可当他亲眼见到林特布鲁姆骑士团的存在时,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匕首破空而出,锋利的刃口划破空气,精准地刺入雪琳的颈侧。
她的脖颈几乎被斩断一半,鲜血四溅,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般倒飞出去。
然而,不等雪琳倒地,周围的形势便骤然变化。
斯瓦兰的同伴与林特布鲁姆的骑士们迅速围拢过来,将尤安重重包围。
大剑携着沉重的气流猛然劈下,尤安侧身闪避,步伐轻盈如风,
与此同时,匕首悄然滑过一名骑士的膝弯。
骑士的身体失去平衡,单膝跪地,而就在这一刻,尤安的匕首已然刺入他的后颈。
“我知道你不会仅凭这一击就死去。”
尤安声音平静,目光冷峻,轻描淡写地开口道:“站起来吧。”
话音落下,雪琳的身影缓缓直起。
她微笑着,仿佛刚刚被斩开的脖颈根本不曾存在过。
在她颈侧,那道可怖的伤口已被蠕动的触手缝合完好,扭曲而诡异。
与此同时,林特布鲁姆的骑士们不再攻击尤安,反而像护卫一般,将雪琳牢牢护在身后。
“啊,对了,差点忘了,”
雪琳看向尤安,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少年,对,你在追踪盖雷德·加因,这么说来,你与林特布鲁姆骑士团恐怕早有交集。为什么我之前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