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娜并不是因为疼痛才蜷缩在那里。
她是在咬住脖颈上的念珠。
“不!”
登贝尔惊恐地嘶吼,可一切已然太迟。
莉安娜用涣散的目光望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歉意。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咬断了念珠的绳索。
“啪嗒”
伴随着细碎的响声,念珠散落一地,滚落在血泊之中。而那枚古怪的兽形吊坠,也悄然脱落。
登贝尔看着莉安娜微微张开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
然后,血雾炸裂。
她的头颅,瞬间化为齑粉。
轰鸣声震天动地,登贝尔被狂暴的冲击力掀翻,狠狠摔倒在地。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大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尤安的脸色狰狞可怖,怒意滔天,一手攥住那枚兽形吊坠,另一只手则狠狠砸在了莉安娜的头部。
那一击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莉安娜的肩膀以上,已彻底化作一片模糊不清的血色痕迹。
尤安的五指死死握紧,额角渗出冷汗,拳头微微颤抖着。
他的手已然被炽热的火焰吞噬,炽烈的橙红色光辉燃烧着,甚至连空气都被高温扭曲,仿佛世界都在这股力量下战栗。
哪怕只是站在远处,登贝尔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恐怖热浪,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明白,尤安的拳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安正以难以想象的高温与庞大压力,将'那个东西'死死压制着。
“咔嚓……咔嚓……”
令人不安的碎裂声传来,那不是从吊坠中发出的,而是尤安的手指正在崩裂。
登贝尔怔住了,希娜也瞬间察觉到了异样。
她立刻冲到尤安身旁,猛然抓住他的手。
“危险!”
她刚想大声喊出警告,可就在两人双手相触的刹那,希娜的眼中,也燃起了橙红色的火焰。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血肉焦灼的味道弥漫开来。
尤安沉默地注视着希娜,随后,低下头,盯着自己燃烧的拳头,缓缓地低语道:
“滚回你的地狱吧。”
尤安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不久之后,灼热的气息终于渐渐褪去。尤安缓缓站起身,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早已化作一片焦黑。只有一抹灰烬残留其中,随风飘散,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里。
他转头,目光落在登贝尔身上。
“你的朋友……不,你的'家人',刚才想要做什么,你清楚吗?”
登贝尔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吐出答案:
“……她想召唤凯拉格雷农。”
话音落下,希娜猛地睁大了双眼,震惊地望向登贝尔。
凯拉格雷农。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海布登,列托主教曾妄图召唤那头怪物,以毁灭整座城镇。
“没错。”
尤安嗤笑一声,语气冰冷。
“那是一头马纳嫩·麦克利尔圈养的能吞噬魔力的怪物。而你的'家人',居然试图在魔塔的所在地,将它召唤出来。”
“这么说来,你应该明白,她究竟打算做什么了吧?”
尤安缓步上前,走到登贝尔面前,随手将掌中的灰烬洒落在他头顶。
“她想屠杀魔塔里的数万人……只为了换取所谓的'宽恕'。”
登贝尔没有作声,也没有辩解,只是低垂着头,沉默地承受着落在发间的灰烬。
尤安望向夜空,轻轻叹了口气。
“我一直试着克制自己的憎恶,努力去理解你们……可一次又一次,命运都像是在拷问我。”
“这样,我还应该原谅吗?这样,我真的能原谅吗?”
这句话,不仅是对登贝尔说的,也是对希娜说的,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长久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
尤安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最终,他低头望向登贝尔,缓缓开口:
“滚吧。”
登贝尔怔了一瞬,猛地抬起头。
尤安的神情已经被疲惫侵蚀,他的声音低沉无力,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已经决定不杀你了。你的'家人'犯下的罪孽,既然我选择了宽恕,就不会再收回。”
“带上她的遗体,回圣都托拉去。”
登贝尔低下头,僵硬地点了点头。
尤安不再看他,迈步离去,朝宅邸外走去。远处,察觉到异样的圣骑士们,正急匆匆地赶来。
登贝尔跪倒在地,像是脱力了一般,缓慢地朝莉安娜的尸体爬去。
曾经,她无论何时,都喜欢喋喋不休。即便失去了舌头,她也总能找到方法,让自己表达出声音。
但现在,她终于安静了。
可登贝尔的耳边,却响起了比任何时候都要喧嚣的声音。
那是痛苦的哀鸣,那是无声的哭喊,那是从未如此清晰过的绝望的悲鸣。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走在通往魔塔的宽阔大道上,希娜率先打破沉默。
尤安回头看向她,对上了她略显陌生的目光。
“希望你别误以为我是仁慈的。”他的语气依旧淡然,“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而且,你也看到了吧?如今的圣骑士,已经无法威胁到我了。”
“……确实。”
希娜的目光在尤安身上停留片刻,随后低声嘟囔道:“好像……比之前又长高了一些。”
第一次见到尤安时,他还是个瘦弱的九岁孩童。如今,站在她身旁的,却是个高大挺拔的青年,甚至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不仅成长了,实力也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希娜曾试着衡量过他的力量,可现在的尤安,已然强大到连她都无法估量。
尤安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诮。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重逢'这种无聊的寒暄了吧?反正每次都擅自跟上来的,都是你。”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心甘情愿似的。”
希娜嘟囔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如雷鸣般震动着大地。
尤安缓缓回头。
数十名圣骑士正沿着大道疾驰而来,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的战旗上,清晰地绣着象征圣骑士团的白莲徽章。
伴随着震天的怒吼,一道浩荡的蓝光骤然腾起,庞大的能量自圣骑士团中涌动,将他们彻底包裹,并最终凝聚成一柄遮天蔽日的长枪。
那是圣骑士团发动的恩宠之力冲锋!
曾在海布登,一击轰塌整座城墙的毁灭之枪!
希娜的脚步微微一滞,神情凝重。她的实力虽已今非昔比,但面对如此规模的冲锋,她依旧无力阻挡。
尤安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最前方的那名圣骑士。
他没有佩戴头盔,疾驰而来的身影毫无遮掩。
是登贝尔。
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不……
那股杀意并非向外,而是朝着他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登贝尔?”
尤安轻轻咂舌,神色平静地站定,直面那股席卷而来的狂暴冲击。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会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