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穆特带着倦意走出会议厅。
他迈步在走廊上,脚步沉重却又不失匆忙。事情竟比预想中顺利,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严格来说,巴尔斯·瓦尔特与他,是自“永恒统治”以来,维持敌对共生关系的宿敌。
赫尔穆特以教会为支柱,将帝国在精神上紧密团结,而巴尔斯则成功整合并统帅了足以威胁帝国的军队。
若是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人缺席,帝国早已支离破碎,甚至陷入血海。
赫尔穆特固然憎恶巴尔斯,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
正因如此,这次能如此平稳地解决问题,实在是万幸。
毕竟,如果是巴尔斯出手,中央恐怕早已血流成河。
然而,赫尔穆特仍然对巴尔斯的举动感到疑惑。
“他真的只是履行了一名军人的职责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彼此都窥探过对方的阴暗面。
赫尔穆特深知,自己绝非清白之人,巴尔斯亦然。
他们都曾沾染同样的污秽,也许正因为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恶臭,才会如此相互憎恶。
“无论如何...不管是'归来的皇帝'还是其他,若是能一并消失,那就太好了。”
巴尔斯已是强弩之末。
在帝国民众心中,他早已成为过去式。
这场远征,将是他的最后一战,无论是他亲手斩下归来的皇帝的首级,亦或是被对方所杀。
“教皇陛下。”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赫尔穆特停下脚步。
是伊尔德家族的家主,埃米尔·伊尔德。
在会议厅角落里,他一直默不作声。
身为建国派的领袖,同时也是富商世家的继承人,埃米尔原本坐拥庞大的财富。然而,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海布登,近期突遭变故,令他蒙受巨大损失。
“伊尔德先生。”
赫尔穆特简短地回应。
“什么事?”
“眼下局势紧迫,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教会,准备如何行动?”
赫尔穆特警惕地看着埃米尔,担心他会因复仇心切,而请求教会协助巴尔斯。此刻,赫尔穆特无暇顾及这样的请求。但同时,他也不能对埃米尔掉以轻心,毕竟,这位富商一直以来都是教会的重要资助者。
“首先,我们必须先整顿内部。如今圣都托拉已是风雨飘摇。”
“您所言极是。”
埃米尔出人意料的话,让赫尔穆特的警惕心更甚。
“但看起来,您似乎并没有具体的计划来应对当前局势。无论是眼下的状况,还是刚才大将军入场时的表现,都说明了一切。”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赫尔穆特的脸色微微扭曲。被当面指出失误,绝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愉快。
埃米尔神情坚定地说道:
“教会正在被无情地轻视,教皇陛下。从一介军人,到那些叛教者出身的贵族,甚至连无知的庶民,都敢公然羞辱教会。这一切,都是因为教会的威严不复当年。”
“这一点,我承认确有疏忽。我的确过于安逸了。但从今往后,一切都会不同。”
“光有决心远远不够,教皇陛下。如今,我们需要的,是如'永恒统治'初期那般坚定不移的教会权威。当年,陛下曾亲自向世人证明,皇帝陛下的旨意可以通过代理人得以施行,不是吗?”
赫尔穆特皱起眉头。
“如今已不同于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
“不,陛下,这个时代并无不同。”埃米尔坚定地说道,“若是大将军战败,叛军直抵托拉,那不仅皇帝的威严会崩塌,连教会的权威也将荡然无存。而在那场动荡中,愚昧的民众,又怎能幸免于难?”
赫尔穆特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之人。可他深知,埃米尔·伊尔德此刻的话语,是疯狂的。
但即便如此,那疯言疯语,却令人心动。
“你的意思是...以武力巩固皇帝陛下的权威?”
“何必非得让鲜血染满大地呢?只需展现足够的力量,将圣都托拉牢牢掌控即可。大将军若败,帝国军便成了无人执掌的利刃。而您,陛下,必须让所有人明白,这把剑,理应握在您的手中。”
军队的最高统帅,由教皇执掌。
赫尔穆特不讨厌这个想法。
“若能将皇帝的权柄与帝国的武力合二为一,那区区叛军,何足挂齿?那将是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足以铭刻史册的伟业,仿若皇帝重生。”
赫尔穆特的目光微微一凝。
“不要说这种会引人误解的话。”
“是我失言了,教皇陛下。”埃米尔垂首说道,“我是教会最忠诚的信徒,我愿意奉献我的财富,甚至连我的幼子,都献给了教会。请不要误解我的忠诚。”
赫尔穆特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埃米尔·伊尔德的幼子,曾是白鸦圣骑士团的一员。
那位因大笔捐赠得以披上圣骑士铠甲的少年,却最终在坦提尔的恶魔之战中,殒命于黑暗之中。
如今正疾驰向中央的“归来的皇帝”,正是坦提尔的恶魔。
是复仇心在驱使他吗?
埃米尔的话,未必毫无道理。外敌当前,帝国所需的,不正是一个能将所有势力整合起来的统帅吗?
巴尔斯,从他身为异族的那一刻起,便已失去了资格。而自己...一个能够真正行使皇权的人...
“伊尔德先生。”
赫尔穆特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你是否已有所打算?”
“从教会光辉的历史中汲取智慧吧,陛下。”埃米尔微微一笑,低声道,“您曾亲自向异端者证明过,皇帝的神圣力量仍在,不是吗?就在西部的卡布拉赫。”
卡布拉赫。
赫尔穆特的脸色骤然僵硬。
埃米尔见状,微微前倾,继续低语:
“教皇陛下,民众是愚昧的,他们总是在寻找新的牺牲品。一旦大将军败北,下一位被推上审判席的,便会是您。但若是皇帝的正义,由您亲手执掌呢?届时,民众便会重新认清,他们应当效忠的对象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