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能装腔,凭的是“周太太”的身份。
江月不会矫情到对着应尚荣强调自主意识,那会显得她很多事:“别这么说,你坐吧,今天是你们要回去了,单开一桌算是给你们践行。”
她带上几分笑意,调侃道:“免得你们到了颂年那里,还要告我的状。”
男人好像但凡去上过班,岁数一旦超过三十,就会自我领悟一套令人不适的官腔。
庄向荣正有这毛病,忙说不敢,“哪有,是周总问了太太怎么还不过去,连着问了几天,我们不敢再留,电话商议总是不够准确,只能早点回去汇报情况。”
江月一听就知道,又是一个台阶,眨了眨眼,问:“他真问了好几天?”
庄向荣坐下,笑着说:“是,每天下午准时拨过来一个电话,我这边说什么都不敢推辞了。”
江月叹了口气。
陈琳接过话头:“周总那边都问了些什么?”
庄向荣做出回忆的姿态,顿了一会,才回答:“问我们什么时候接太太过去,我这边没办法给个准数,只好推脱,他又问了太太的身体情况,说要是实在坚持不住,那就只能让我们自己回去了。”
“周总目前在那边忙着的项目,最少还要再持续观察半个月以上,不少开发商都在观望,应酬强度很大,我们这些人被派来这么久,也变相耽误了许多事情。”
前一句话表达了周颂年的关心,后一句话表示了己方的为难。
顺便还捧了周颂年的刻苦精神,跟集团项目的重要性和可发展性,一番话滴水不漏,堪称满分作文。
江月稍一思索,立刻做出感动模样,半真半假地甜蜜抱怨,看上去像个被老公关心了一下就感激涕零的娇妻:
“他真是的,有话居然都不跟我说。”
说个屁。
手机都没插卡,神仙都打不出电话。
周颂年要是真那么关心,家里难道没座机?
说白了就是庄向荣说好话哄她下台。
而江月此时也正想找台阶下,立刻又说:“前些天是不大舒服,怕上了飞机一路奔波过去,万一身体不舒服,反而给大家惹麻烦。”
陈琳很快做出担心模样:“还好这些天也让医生来检查过了,张医生在三甲医院工作许多年,周总最信得过他,中药西药都用上,养身体倒挺有效的,太太也不像前些天,动不动就容易头晕。”
庄向荣听完“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待会我就跟周总汇报这个好消息。”
江月又问:“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过去的班机。”
“怎么没有?”
庄向荣对着下属说:“小张,加订一张头等舱机票,时间要在下午一点半钟之前。”
又转头看向江月:“希望您不要觉得我自作主张。”
江月笑了笑,朝他举杯:“怎么会。”
目的达成,她也懒得再跟他打官腔,真不知道这一套谁发明的,说完后胃都有点疼,根本吃不下饭。
“不聊这个了,开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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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饭没吃多少。
一来是说了太多让人没胃口的官腔废话。
二来是她坐飞机总是不舒服,吃太多容易全吐出来。
庄向荣那边跟周颂年也联系了,周颂年问了遍他们吃饭的时间,十二点半,算了算后,便要求他们把订票时间改到两点左右。
下午两点乘坐的飞机,到目的地的时间预计是下午三点半。
江月今天选的不是个好日子。
最起码对周颂年来说不是。
项目大开发,又来了个新的注资方。
是一个近七十岁的海外富商,名字也很中古,叫孟玉楼,跟周泽是老交情,周颂年跟他的熟悉程度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你孟伯伯以前还抱过你呢。”
简而言之,不熟,但也不能怠慢。
孟玉楼刚来前三天,周颂年只在第一天去接待过。
对方风尘仆仆刚下飞机,不用过多应酬,送回酒店套房安置休息就完事了。
等第二、第三天缓过劲来,正有新鲜感,提出要游览国内环境,抒发怀旧迎新情怀时,被派出去的是张英奕。
很合适的人选。
张英奕在团队里多少算是个张总,但又算不上中流砥柱,派他过去,不会显得他们过分殷勤,反而被人拿住架子。
而且他嘴巴甜会来事,哄老人是一把好手,不会跟李建洲那样没谱。
如果让李建洲上场,他八成要带着古稀老人上夜总会,或者搞一堆乱七八糟的特色美食,年轻人抵抗力强吃了没事,老人吃了立刻上吐下泻,到时候别投资的钱没赚到,还要摊上人命官司。
周颂年用人倒是不错。
张英奕没两天就把孟玉楼哄得服服帖帖,觉得项目情况大好。
等到了第五天,考察也考察过了,时差差不多也倒好了,就要开诚布公谈合作。
开会、餐叙、下工地看看建设,再回会议室交接报表,签署文件……
一通折腾下来,转眼就到下午三点半。
“看就不看了,年纪大了,看到这些蝌蚪字就眼睛疼。”
孟玉楼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随意翻了两页,就签了名。
又看向周颂年,笑着说:“别人我不信,难道我还不信你?我跟你爸爸认识多少年了,年年都通电话,去年摔了一跤,小腿骨折,还是他介绍的医院,国内大三甲,医生技术比国外好。”
孟玉楼是非常标准的老派儒商形象。
年纪虽然大了,头发花白,但打理地非常干净利落,灰色西装,腰背挺直,不见一点大肚子,目光也是清澈锐利,因着有些年龄,笑起时自然皱纹纵深,但不过分老态,反而有几分宽和慈祥。
周颂年态度也比较庄重:“签字是走的固定流程,若是在我爸那个年代,跟您合作,口头承诺就够份量了。”
李建洲在一旁微笑附和:“国内外发展如今都比较趋同,差距越来越小,英奕带您在附近游玩了几天,孟老先生应也有所感悟。”
孟玉楼叹了口气:“当年没想到变化日新月异,目光短浅出了国,如今发展反而不如老朋友们了,年近七十,也不知还能有什么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