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话,叶绾姝不便和楚茵明说,即便她是自己最好的姐妹。
毕竟,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倘若自己仍是一个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闺阁女儿家,凭着傅明池所做的一切,她定会被这人哄得团团转,甚至会无比的感动,会像从前对顾家兄弟一般,对他死心塌地相随。
只是活了两世,她对世事看得更为通透了许多。
也或许是被人算计太多了,对“真心相待”这四个字她已有些绝望,很难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阿茵,咱们女子择婿本就是一场豪赌,若看人只浮于表面,沉溺于初见时他的百般讨好和热忱相待,未来的风险实难估量。”
叶绾姝唇瓣挑起一丝弧度,语气深沉道:“我们无法奢望自己未来的夫婿可以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至少该保证他本就是个品行端庄之人,懂得予人尊重。”
这话倒是把楚茵给说住了,她不得不承认绾绾的睿智和冷静。
当初与齐云笙相识时,那贱男人同样对她是甜言蜜语一句接一句,待她也是温柔体贴备至,没曾想成亲后就变成了另外一副嘴脸。
叶绾姝阴沉着脸,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贵为名门贵胄,一方藩王,本该做天下人之表率,可他却只为一己之私肆意践踏女子尊严,茵姐姐可曾想过,要是换做那本本分分守在闺阁里的姑娘家,就这样无端被人毁了亲事,往后的命运该何等凄惨?”
这次,楚茵听着只敢默默点头,实在想不到话来反驳她。
“是,我是与人退过亲,蒙他如此抬爱,我们又在他的地界讨生活,我本该感恩戴德,甚至笑脸相迎的去逢迎他,可咱们女儿家就该任由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名门贵胄随意摆弄吗?”
叶绾姝颇为气愤的斥道:“他说喜欢的时候可以将你视作天上皓月,可一句不喜,便不问缘由,甚至连姑娘自身品行如何也不问,只因她是季渊的女儿,就彻底毁了人家,这等行径何其荒唐。”
自此,楚茵已无话可劝。
她知,绾绾比自己活得更为通透,若再继续撮合她与永宁王反倒是害了绾绾。
毕竟,她也不敢保证永宁王果真就比顾家兄弟强上多少。
外面忽然雷声炸响,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楚茵心里一阵着急,想着永宁王怕是还在外面,寻了把雨伞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傅云霓在大哥床前守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守到他醒来,便见他不顾一切的赶来桃坞,如今看着他被叶姐姐这般冷落,她这心里实在心疼,急急忙忙跟着楚茵一道跑了出去。
瞧着大哥站在雨里岿然不动,傅云霓百感交集,跑进雨里抱住傅明池小腿,不停央求道:“大哥,你不要这样,你快走吧。”
“带小郡主回去。”
傅明池声音清冷吐出几个字,两名护卫只敢上前将傅云霓抱了下去。
“大哥……”
听着小郡主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再看着傅明池那刺骨的面容,比这春日的雨水还要冰凉,楚茵拿着雨伞有些手足无措。
祝文才见状,硬着头皮上前来接过伞冲进雨里,撑在傅明池头顶,大声劝道:“殿下,您的伤尚未愈合,不能再淋雨啊。”
“把伞拿开。”,傅明池目色沉沉的说道。
声音如同鬼魅,叫人生寒。
“殿下。”
祝文才浓眉紧蹙,仍极力苦劝:“眼下东海战事未平,钦差使团又对您虎视眈眈,就算为了永宁王府,为了越州数百万军民的安危,您也决计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啊。”
“拿开。”
傅明池厉吼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震得祝文才心头猛的一颤,他不甘的望着殿下,颤颤巍巍的缓缓退了下去。
严妈妈、田福和其余下人看着院里这凝重的氛围,一时半会儿皆是没了法子,各自面面相觑着,无助的看了眼楚茵,楚茵也只能叹气摇头。
作为府里的老人,严妈妈心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张太妃可就在虞州城里,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在桃坞受到这样的对待,怕不是要带人来掀了房子。
忙不迭赶到芙雅棠里,见春红、杏桃领着秦楚霖、齐霜霜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严妈妈只得硬着头皮闯进了屋子。
看着自家姑娘表情黯然的端坐在茶几边,她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道:“姑娘,殿下不比寻常人,便是您心中有气,也不能落了待客之道,现在外面雨下得很大,不如先请殿下入院歇息吧?”
“让他走。”,叶绾姝冷冷道:“我桃坞并不欠他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越州之主,我就得处处逢迎他?”
严妈妈微微一愣,也不知姑娘何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了。
“姑娘,您也别怪老奴多嘴。”,严妈妈道:“老奴总觉得永宁王不似顾家那两位,您不该因为顾家兄弟的事也对永宁王有了偏见。”
“我对他从来就没有偏见,反而是来了越州险些被他搪塞。”
从临安第一次相见,再到近来发生的事情,叶绾姝很难相信这狗东西不是居心叵测的接近自己。
故意让他妹妹亲近自己,接着又让张太妃入桃坞,即便是兵围镇抚使司,她也隐隐感到是傅明池故意挑唆自己与顾家兄弟的关系。
一旦顾家和季家彻底决裂,最得益的必然是永宁王府。
凝视着焦头烂额的严妈妈,叶绾姝郑重说道:“你去告诉他,我和他之间的交易早已两清,往后请他不要再来桃坞。”
看着姑娘如此决绝,严妈妈只好顺从着出去传话。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严妈妈重新回到桃坞外面,整个桃林都已成了雨海,就连傅明池脚下也积了不少雨水,雨水没过靴子,他浑身上下都已淋得湿漉漉的,看得着实叫人心疼。
严妈妈眉头紧皱,也不知如何相劝,唯有将姑娘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他,只盼着他能死心离去。
“交易早已两清?”,傅明池心中像是被利刃划开,牵动着胸口的箭伤,一阵一阵的刺痛不断袭来,令他有些窒息。
可她说的好像也是事实,自己替她追回齐家的银子,她助自己让镇抚使司出兵引出海匪,他们之间的确已经两清了,可他这心里总觉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脑海里尽是曾与她亲昵的画面,他不信那些都是假的。
“还请严妈妈再去替本王传一句话,请严妈妈问她,当日在青兰寺的话可还作数?”
“好,老奴这就去问。”
严妈妈也不清楚两人那日在寺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又跑回芙雅棠传话。
谁知,严妈妈将话刚说完,叶绾姝便气得摔了茶盏。
“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