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未时一过,酒楼就没什么生意了。
但醉仙楼今日开业,卖的东西还新奇,不少人宁可在外面多等会,也要吃上一口。
酒楼中的人络绎不绝。
忙到申时,客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离开了。
宋妙人在柜台上终于松快了些,有时间数钱理账了。
桌上客人点菜记录的单子摞了厚厚一叠,宋妙人脸都快笑烂了。
天可怜见的,她堂堂一个宋家大小姐,还是第一次过手如此多的银子。
书上说的积少成多,此刻在她手中的账本上,具象化了。
“七号桌结账,合计一两二钱!”
结账的人递过来二两银子,宋妙人拿过银戥子和银剪子,用银剪子将银两分割成合适的重量。
稍加计算后,她将多余的银子并上四个大钱递给客人。
“您瞧好了,这是找您的银子。”
宋妙人微笑着送走客人,开眼扫视大厅。
大厅中就剩下零星几桌人了。
春红从后厨过来看了一眼大厅,松了口气。
她小跑到柜台,低声对宋妙人道:“妙人,后厨的菜不够了,我刚刚去问了京墨,她说让我跟你交代一声,接下来就不接客了。”
得了宋妙人的点头,春红一溜小跑又回到后厨去了。
宋妙人正低头核算今日的账目,余光忽然撇到大门又进人了。
“客官明日请早,今日后厨告罄,暂不接客了。”
本以为自己说明情况,来人就该离开了。
没想到片刻后,一双皂靴停在了柜台前。
“姐姐,我宋家连一个姑娘都养不起了吗?”
宋妙人的手一僵,来不及做出反应,桌上的账本就被人抢走,扔了出去。
“要不是岭北王府的管家过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偷偷离开家?离开家就算了,你好歹也去个高雅点儿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你跑来花街?!我宋家的大小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今日你必须跟我走!”
一只手不容拒绝的伸过来,想要拽住宋妙人的手腕,将她从柜台后面拉出来。
眼看着那双手就要得逞了……
“凭什么!”
宋妙人用银戥子狠狠的砸上伸过来的那只手。
“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决定!”
称杆打在来人的手上,被打的地方直接红了,沿着红痕慢慢肿起一道。
宋妙人手颤了一下,将银戥子在手中捏紧,抬头瞪来人。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公子认错了。”
宋老爷,也就是她名义上那个爹说了,这段时间,她不是宋家大小姐宋妙人。
真正的“宋妙人”正老老实实待在内院,给自己缝嫁衣和红盖头。
若是她的身份被人知道,那宋家人一定会逼迫她回去,回到那个笼子里当他们准备送人的鸟雀。
这段时光或许是她最后一段,能够自己决定自己做什么的时光。
她不愿意自己平静的生活被破坏。
宋妙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宋修文的眼睛,试图唤醒宋修文的良知,哀求他不要拆穿自己的身份。
宋修文对宋妙人的哀求视而不见,他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愤怒。
“怎么?就因为让你嫁人,你就连爹娘都不认了?”
“你不是宋妙人?这话你都敢说?”
亲近的人最懂戳哪里最痛。
宋修文恶劣一笑,揉了揉自己拍桌子被震得通红的手心。
“既然你说你不是宋妙人,那我一会儿就带上纸钱元宝,去给娘上坟,就说你要跟她断绝关系,不愿意再呆在宋家,不愿意再做她的女儿了。”
宋妙人不敢置信,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宋修文脸上。
“宋修文,你不顾亲娘,要认贼做母,我干涉不了,也管不住你,我都已经不管你了……”
“往后的日子,你尽管去给那对狗男女当你的孝顺儿子,我不愿意遂了他们的意做他们的乖女儿!”
“他们要把我送出去,父母之命,我无法反抗……”
“我只希望在我嫁人之前,能过一段安静的日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找过来干什么?!”
宋妙人说话的声音很低,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到底是招你惹你了?我只是想过我自己的日子……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宋妙人语无伦次的指责对宋修文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他用舌头舔了一下被打的那侧脸,深吸了一口气,阴冷凶狠的目光仿若下一秒就能将宋妙人撕碎。
“宋妙人,你长本事了!呵……竟然敢出手打我!”
“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护着我也就罢了,你竟然敢打我?!”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宋妙人心中绞痛。
曾经,宋修文是她关系最亲近的人。
那个时候母亲还在,宋修文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姐姐”、“阿姐”,叫个不停。
小小的人儿还没她的腰高,就已经会护在她前面,保护她不被狗吓到了。
不知何时起,那个说会永远保护她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视她为耻辱,总是不分青红皂白,诋毁她,侮辱她的人。
宋妙人眼里的哀伤,宋修文完全不在意。
他满脸厌恶,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宋妙人,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泥沟里扔的秽物。
“宋家给你吃给你喝,将你养到这么大,给你寻那夫君,虽然年岁大了些,但位高权重的,你嫁过去就是享福!”
“你别在这儿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回宋家去备嫁!你要是表现好,我兴许还能认你这个姐姐!”
宋妙人觉得有些嘲讽,淡淡一笑。
“那正好,我也不想要你这个弟弟了。”
“从宋老爷为了利益,把我当做个玩物一样送给别人,而你笑着赞同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想要你这个弟弟了。”
宋修文错愕,他难以置信盯着宋妙人的表情,捕捉到了她眼中深藏的痛苦,认为她不过是生气了说狠话,顿时又自得起来。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心软,你自己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我姐姐了。”
宋妙人轻轻“嗯”了一声。
“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我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