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能得娘娘如此信重,臣妾定当尽心尽力,凡事以二皇子为先,断不会被任何人委屈了去!”
皇后皱着眉忙说道:“不,不,妹妹。莫替他争取什么,我只想让他平安长大——”
“宋药......”
云珊慌忙跪着挪向前,“娘娘,微臣在。”
“好.......我知你对贵妃忠心,如今将孩儿托付琉华宫,万望你操劳些,千万......千万保他康健......”
云珊将头磕在榻上,郑重立誓:“微臣起誓,定会全心照看二皇子,如有一丝异心,阿娘于九泉不宁!”
“好......好,”皇后深深吐了一口气。
“只是,姐姐,陛下可会允准啊?”林钰拂去眼泪,低声的问着。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自会求天恩。”
“圣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皇帝急匆匆进了殿中,林钰与云珊忙退到一侧行礼。
“皇后,朕来了。”皇帝直坐到榻前。
“恕臣妾无礼......”皇后悲伤的看着她的夫君,“且让妹妹先出去吧,臣妾......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云珊扶着林钰退到殿外,林钰身子软软的趴在云珊肩上哭,此时院中已然跪满了六宫妃嫔。
昏黄黯淡的烛火摇曳着,将皇帝与皇后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
皇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饱含着无尽的眷恋与哀伤,凝视着皇帝,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才用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飘散的声音说道:“陛下,臣妾怕是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
皇帝眼眶泛红,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艰难开口:“皇后莫要这般说,朕已命太医院全力医治,你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却又温柔的笑意:“陛下,莫要骗臣妾了。这些年,能伴陛下左右,臣妾已然无憾,只是......”
皇帝轻轻搀扶起皇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
“有件事,如巨石般压在臣妾心底,愧疚不已。”
“当年在东宫局势波谲云诡之时,臣妾没能......没能为陛下去劝说祖父,尽快为陛下争取到更好的局面。”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臣妾心里多年。今日若再不吐露,恐怕......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陛下可曾怪臣妾。”
皇帝静静地听着,眼中并无责备,反而满是理解与怜惜。
他温柔地说道:“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皇甫家的家训朕自然是知晓的,向来只为当朝君王尽忠,不站储君皇子。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实是不易啊。”
既说到此事,便顺着把心底里的话都聊开了。
“臣妾......臣妾斗胆向陛下言明,这么多年来,臣妾心底始终未敢将您当作寻常夫君对待。在臣妾心中,君臣之礼大于夫妻之义......”
“朕明白,你我二人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在这皇宫之中,诸多事情身不由己,若再去强求那寻常夫妻之间的情分,恐是奢望。”
“自嫁与朕,从东宫到如今的后宫,你事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妥妥当当,堪称天下女子的表率,担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朕心中谢你。”
“可是,陛下,臣妾后悔了。”
“当臣妾看到陛下与林贵妃之间情意绵绵之时,才恍然明白,夫妻之间本应是那般相互倾心,真心爱护。”
“臣妾也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幻想,能与陛下之间多一些......多一些寻常夫妻间的温情,而不是只以并肩同行之谊。”
“可是啊,臣妾知道挽回不来了,到底是一开始便错了。”
“夫君——容我唤您一声夫君吧......”皇后微微颤抖着身子,依偎在皇帝温暖的怀抱里,两行清泪悄然滑落,那晶莹的泪珠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无尽的哀伤。
“如今,万事皆休,我唯独放心不下咱们的孩子。”
“这些时日,我思来想去,唯有将他托付给林贵妃抚养,臣妾方能安心,”皇后强撑着力气,
“林钰妹妹心地纯善,为人仁厚,定不会亏待了咱们的孩子。”
皇帝听闻,神色复杂,却沉默不语。
皇后见状,心中一紧,似乎用最大的气力急切地又恳求道:“夫君,我别无所求,只愿他能一生平安顺遂,健健康康地长大。”
“若咱们的孩子能远离夺嫡纷争,不被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势力所裹挟,只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便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皇帝沉思良久,看着怀里的妻子气息一点点微弱,最终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皇后的意识似一缕游丝,在虚实之间飘荡,恍惚间,往昔的岁月如轻烟般漫上心头。
回溯年少,她于京城贵女之中才情卓然,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为众人典范,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女子楷模。
那一日,李崧等人相约出游,她实在厌倦了被困于车厢的拘束,便悄悄换上骑装,满心期待着能如鸟儿般自在出行。
可还未跨出府门,便被双亲发觉了,长辈们眼中的威严与愠怒如冰冷的霜雪。
十岁的她那一日在闺房中长跪了五个时辰。
自那以后,她行止有度,如同被丝线束缚的皮影,不敢有丝毫逾越。
待嫁之时,家中所教诲的,尽是身为太子妃的职责、如何母仪天下以保家族颜面,甚至在关键时刻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却从未有人告诉她,该如何在夫妻情分里做一个妻子。
“好,想,骑一次马啊......”
皇帝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示意太监拿来了二皇子桃木雕的小马,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皇后手中。
七七四十九声钟鸣回荡皇宫内外,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