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手机震动的回音在会议室中游荡,即便他们摁下拒接,那令人心慌的铃声也在这群资本巨鳄的心头盘旋不散。
突兀的,一道冷笑声划破沉默。
“我明白了。”
一个投资界的股东缓缓抬起头,嘲弄地看着眼前振振有词的少女,
“你无非是想说,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比普罗大众高贵,而你觉得这对他们不公平,对吧?”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俯视着叶逸欢,
“怎么?最近和你的‘妹妹’接触多了,才突然觉醒了同情心?真是可笑!”
“一朝觉醒了圣母心,才想起了那些曾经被自己忽略的人,不过是伪善罢了!”
股东自以为说出了诛心之言,能能揭开叶逸欢虚伪的面具,让她无言以对。
然而,后者却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反而歪了歪头,问他:
“难道你不是普罗大众吗?”
那股东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叶逸欢继续道,
“看看你现在的资产,你的账户被冻结,现金流断裂,你的市值跌入谷底。”
“你如今的身家,恐怕还比不过楼下打工人身上的零钱。”
“你有什么资格,和他们相提并论?”
“别跟我玩这种言语上的把戏。”
那股东脸色铁青了一瞬,但很快又冷笑一声,挺直背脊,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可不是普通人。我可是全球top10大学的顶尖专业毕业生,真正的精英!就算我身家清零,我也比那些所谓的打工人有价值百倍!”
他环视四周,望向其他股东,像是在寻求他们的认同。
“那群人要是有跟我一样的学历,我愿意把我的资产拱手相赠!”
他笃定自己稳操胜券,所以提前张开了双臂,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话音落下,有人附和,有人点头,这更给足了他信心。
叶逸欢轻轻笑了一声,
“是吗?”
她微微倾身,带着探究的眼神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的高中,是在哪儿上的?”
那人不假思索,骄傲地拍了拍胸口:“当然是哈里克公学。”
——全球顶尖贵族中学,资源丰富,师资一流,堪称权贵子弟的摇篮。
端木希曾在那里就读,端木循差点也被送去那里。
叶逸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你觉得哈里克公学的师资,和清澜高中的师资相比,哪个更好呢?”
那人皱起眉头,显然没听过后面那个名字:“清澜高中是哪?”
叶逸欢嘴角微弯:“是我家佣人上的学校。”
那股东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那当然是哈里克公学!那里的师资,放眼全球都是一流的!我说大小姐,你是傻了吧,竟然能问出这种低级问题?”
“哦?”
叶逸欢眯起眼,笑意冷冽,
“那么,你可知,哈里克公学一个学期的学费是多少?”
“这个......”
“是五十万。”
“......”
“楼下员工平均月薪是八千。”
“......”
“你猜猜他们有多少人上得起哈里克公学?”
她靠在桌边,双手交叠,淡淡地发问,
“如果他们能像你一样,从出生开始就享受最顶级的教育,从一开始就站在同样的赛道上,你还敢站在这里夸夸其谈,理所当然地俯视他们吗?”
那股东的笑容僵住。
会议室四分之一的人都曾在哈里克公学入读,他可没信心说自己比他们更加优秀。
会议室内,股东们互相对视,闭口不言。
他们不愿承认,尽管这是一条铁一般的事实。
——倘若承认,不就证明他们不如那群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了吗?
而叶逸欢接下来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一直据理力争之人赖以生存的伪装。
“更何况,据我所知,你的学位似乎是靠给大学捐了一栋大楼换来的吧?”
“你——!”
那人脸色大变,猛然站起,失控地吼道:“你怎么知道的?!”
“唔......”叶逸欢懒散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脸上尽露遗憾之色,“大学第一学期就不及格,第二学期勉勉强强没被退学......怎么说,相当惨烈呢。”
“这、这不重要!”
会议室的众人眼神都开始闪烁,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否也有类似的黑历史。
“你该庆幸,这些事,我还没公开。”叶逸欢抬了抬手,手机滑入口袋中,“要不然明天上头条的,可就是你了。”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终于,有股东忍不住站出来质问。
毕竟,他们不是端木诚辉。他们没有杀人,没有贪污受贿,他们只是生意人,为什么叶逸欢要和他们过不去?甚至还摆出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模样?
他们可不相信,她是为了心中的大义才这么做的,现实又不是童话。
叶逸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你们都知道,罗祁峰死于十七年前的一场暴力冲突。”
“但你们从来没有探究过,他究竟因何而死的。”
会议室骤然一静。
所有股东都不算年轻,他们还记得十七年前那场震动京城的丑闻。
当年,端木集团被曝光长期克扣基层员工薪资,压榨工时。这件事本可以如同过往无数次一样,被端木诚辉用铁腕手段彻底压下去,然而那一次,意外发生了。
某个员工没拿到救命钱,最终病死在工位上;他整个科室的同事为他发声,结果全员被开除。如果不是如此,那件事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事后,他的亲属申诉无门,要么自寻短见,要么在追责无果的路上郁郁而终。而端木诚辉的举措是迅速和顾熙玲结婚,借顾家的援助和好名声恢复了信誉,借此转移公众视线,丑闻风波就此平息。
而替端木诚辉背锅、操控舆论的公关负责人,正是罗祁峰。
他的确出色,这件事在他的运作下,没有危害到端木集团未来的发展。也正因他的迅速反应,端木诚辉才有时间收购城南地块,将集团从赤字的风险中捞了回来。
“当时的罗祁峰临危受命,代替端木诚辉处理这场公关危机,最终惹火上身。”叶逸欢缓缓道,“他明知道自己暂时隐匿起来,便可避开风头,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可惜,他为了出席端木诚辉的婚礼,不得不暴露了行踪。”
“婚礼结束后,他在教堂门口被愤怒的员工家属和路见不平的市民围攻,身负重伤,不治身亡。”
股东们的脸色十分难看。其中不少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入股了端木集团,那段丑闻满天飞的时期,他们也不好过。
“你们以为端木诚辉只是天性冷酷,才会为了利益,害了一个福利院?”
说到这里,叶逸欢轻笑一声,
“错了。他的每一次决策,每一次剥削,都会影响成千上万人的人生轨迹。”
——为什么李媛的父亲得不到医治?
——为什么祝淼淼会被逐出学校?
——为什么端木希不能和林轩在一起?
——为什么清澜高中的同学,在端木循面前低三下四,却又在端木希面前趾高气扬?
——为什么李升会变得如此暴戾,而刘翠蓝也不敢拿起法律武器反抗阻碍她自由的两个男人?
——为什么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撼动你们的地位?甚至无法堪堪与你们比肩?
叶逸欢一一扫视会议室的资本家们——
他们举手投足就可决定大多数人的悲欢喜乐,又何尝不是其他的“端木诚辉”?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一人,而是旧世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