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云听了,低头扯扯嘴角,笑道:“我知道。”
从小她就是看人脸色长大,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能放大十分来看待,可别人稍稍有些不悦,她也能很快发现。
刘海蓉叹了口气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太懂事,还什么都忍着,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你要是有你妹妹一半厉害,章灵芝能随便这么拿捏你?”
刘海蓉越说越气,恨铁不成钢道:“被欺负了也不晓得说,藏起来偷偷掉眼泪算个啥英雄?你奶打你,你不晓得满村子跑,一边跑一边喊她要打死你?再或者,直接跑婶子家来啊,我还能看着你被打死?
大不了就养在我家,反正你三叔能赚钱,多一个女儿也没啥,让大家都瞧瞧,宋家大女儿在家活不下去了,看看丢人的是谁?你啊你,跟你三叔一个样,就是个闷嘴葫芦……”
刘海蓉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愣住了。
只见一个温热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流到身上,身旁的少女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
刘海蓉有一儿一女,儿子从小就乖巧听话,女儿则像个调皮的小猴子,平日里活蹦乱跳。
可这两个孩子,从来没有像此刻的宋朝云这般,如此依赖地靠在她身上哭泣。
刘海蓉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裹在了棉花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宋朝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而充满安抚。
“水烧好了……”沈忆秋站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走,沈卫东也在后面愣愣地看着里头。
过了好一会儿,宋朝云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心里满是羞赧,或许是刚生了病,情绪本就容易波动;又或许是太久没有被人这般真心关怀过,竟被刘海蓉的几句话说得没忍住,泪水决堤。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别过头去,语气坚定地说道:“婶子,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任由他们欺负了,我已经长大了,要是他们再打我,我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你给我做主。”
刘海蓉朝屋外使了个眼色,沈忆秋和沈卫东兄妹俩连忙走进屋。
沈忆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妮儿,你快起来,我要是敢赖床,我妈非得拿竹条子抽我不可。”
沈卫东也在一旁附和道:“爸到大路上哩,看他高兴的样子,估计是有啥好事儿!”
刘海蓉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平时赖床还少吗?我要是真打你,后山的竹子都砍下来做成竹条,都不够打你那厚脸皮的!”
宋朝云破涕为笑道:“忆秋是孩子心性,多挨几顿打,就不会赖床哩。”
“好啊你,宋朝云!”沈忆秋原本还以为她在帮自己说话,没想到话锋一转竟是在打趣自己。
她猛地往床上一扑,伸出双手,作势要去挠宋朝云的腰间,嘴里嚷嚷着:“让我瞧瞧你的皮到底有多厚,怕不怕痒!”
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刘海蓉才笑着把两个孩子赶到灶屋后头去泡澡。
她刚一转身,就听到了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
刘海蓉连忙快步迎了出去,只见沈老三骑着单车,车把上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鱼尾还不时地甩动着,车后的篓子里,绑着一条新鲜的肉和一个硕大的猪蹄。
见沈老三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刘海蓉走上前几步,伸手接过草鱼,好奇地问道:“到底啥事儿让你这么高兴啊?”
沈老三拿着东西进屋,环视一圈,没见到两个女孩儿,清了清嗓子道:“大妮儿哩?卫东,给我去打壶酒出来。”
“跟秋秋在后屋哩,你倒是说啊,有啥好事儿?”刘海蓉瞪大眼睛问。
沈卫东一手拿着酒舀,一手拿着酒壶,也是一脸希冀地盯着他。
沈老三朝他们眨眨眼,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说:“咳……我来烧火,你去做几个好菜,等会儿再说!”
“呸,”刘海蓉嗔道,“就你事多。”
后屋是一间宽敞的杂物房,起初是打算用来做猪圈的,可刘海蓉嫌弃猪圈太臭,便一直没养过猪。
于是沈老三便把这屋子隔成了两半,一半用来存放杂物,另一半则摆了一个大澡盆,平日里妻女便在这里洗澡。
此刻,宋朝云站在澡盆边,双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将身上的衣物褪去,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
沈忆秋眼眶瞬间红了,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只能低声问道:“疼吗?”
宋朝云最害怕别人流露出这般夹杂着心疼与怜悯的神情,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她的可怜。
她像是想要躲开这份目光,又像是要把所有的伤痛都藏进水里,缓缓将身体沉入水底。
“早就不疼啦,都过去很久了,你可千万别哭,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费这么大劲瞒着你?”她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声音在水汽中有些发闷,却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
沈忆秋强忍着泪水,吸了吸鼻子道:“下回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宋朝云看她一脸正经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又看啥连环画哩?咱俩是不是还要结拜嘞?”
谁知沈忆秋仔细思考片刻,摇摇头道:“不行!结拜了咱们就是姐妹,不结拜,以后说不定……”
“忆秋姐,”宋朝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打断道:“你放心,再也没有下回了。”
此时,章灵芝怕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来欺负自己?
宋朝云的目光沿着后屋的小窗往外看,竹子在风中狂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寒风透过小窗往屋里吹来,隐隐夹杂着争吵声。
“宋彩霞跑了你找宋老大一家去啊,来我家干啥?”章灵芝站在地坪里,双手叉腰,昂着脑袋叫骂,“是不是眼瞎不认路?我给你们带路啊!”
宋长善则被堵在屋里,看着墙上指针指向“10”的时钟,急得焦头烂额——上班迟到哩!
天刚亮,这些王家人就拿着农具来堵门,非说新娘跑了,不给个说法就不让他们出去。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