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立新一路小跑冲进屋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些竹篮子,平日里看着觉得多,可真到用的时候,居然只有四十八个,剩下的五十二个,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出来啊!”
宋朝云微微皱眉,开口问道:“做一个竹篮子得花多少天呢?”
周奶奶在一旁默默算了算,缓缓说道:“立新这孩子手脚麻利,一天能做两个。
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能搭把手。等你丽萍姑回来,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一天应该能做三个。
只是家里的竹子没剩多少了,还得去山上砍,砍回来还得劈,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得花时间呐。”
苗立新胸脯一挺,大声说道:“表妹,你放一百个心!就算我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一定会把剩下的五十二个竹篮子加紧做出来!保证完成任务!”
宋朝云笑了笑,给她出了个主意:“身体还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找周围的邻居来帮把手,让他们负责劈竹子,最关键的编织部分还是由你来做。”
苗立新一听,连忙摆手拒绝:“那可不行,要是请他们来,还得给工钱……”
周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宋朝云的顾虑,怕成品交给别人做,质量不过关,到时候没法交差。
她赶忙打断孙媳妇的话:“就按朝云丫头说的办。立新,你快去把树林和你娘叫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说完,周奶奶轻轻拉着宋朝云走到一旁,柔声说:“丫头啊,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等竹篮子都做好了,顺顺利利给你交好差,下回再喊你来家里玩啊。”
宋朝云点点头,刚走到大门外,就看见周树林黑着脸回来了,苗立新在后面小跑着紧紧跟着,脖子缩着,像只受惊的鹌鹑。
周树林瞧见宋朝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在苗立新满是哀求的目光下,只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径直走进了主屋。
苗立新给了宋朝云一个安抚的笑容,挥了挥手,也匆匆跟了进去。
宋朝云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等待着。果然,主屋里很快传来了争吵声。
她走近几步,声音听得愈发清楚。只听周树林愤怒地吼道:“我挣的钱还养不活你了?用得着你出去做竹篮子挣钱吗?女人家的,把家里照顾好就行了,别整天想着往外跑……”
苗立新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却仍努力替自己争取着,压着嗓子说道:“我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做几个篮子又不累人。再说了,要是做不出来,宋家表妹可要赔钱的呀。”
“怎么就不累人了?你看看你的手,又是劈竹子,又是磨竹子,都裂成什么样了。十天要做五十多个篮子,你答应得倒是爽快,可要是做不出来该怎么办?还不如早点跟她说清楚!也免得让人在后头戳咱们的脊梁骨!”周树林越说越激动,声音愈发高亢。
宋朝云忍不住,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屋里的声音顿时止住,片刻,周树林满脸怒容地开了门,“啥事?”
宋朝云假装没有发现他的气愤,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亲切地说道:“树林哥,丽萍姑没回来吗?”
周树林本以为她要说起竹篮子的事,脑子里瞬间想了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却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是自己的母亲,他怔了怔,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下意识地回答道:“没,咋了?”
宋朝云往前几步,从桌上拿起一个手工编织的小花瓶,放在手里轻轻把玩着,心中一边盘算该怎么说服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十里八乡啊,都晓得丽萍姑剪纸手艺好,我一直特别佩服,还想跟她讨教讨教哩。”
周树林刚要说话,宋朝云又抢着说:“上次幸好你来得及时,要不我们姐妹可就只能任王家人给捉回去了,树林哥,我一直想着要来好好感谢感谢你呢。”
“上回也是碰巧,正好我带着人在附近巡逻,咱们是亲戚,用不着这么客气。”周树林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那可不行,”宋朝云长叹一口气,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树林哥,丽萍姑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上头要照顾瞎眼的老婆婆,下面要养着你,在那个吃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如今世道是好些了,可我和我妹妹那时要是没有你的帮忙,也不晓得会成什么样,树林哥,你说,这世道对我们女人,咋就这么苛刻哩?”
说了这么多,周树林终于反应过来宋朝云要说什么,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严肃道:“你也不用劝我,女人在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从来如此就对吗?”宋朝云挺直腰背,身姿挺拔,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句接着一句道:“按你的意思,是当初丽萍姑就不该为了你不被饿死,去外头抛头露面剪纸赚钱咯,彩霞就该认命,被关在王家当寡妇咯,我就不该去集市摆摊,给自己改善生活咯!”
周树林被宋朝云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憋了半天才开口:“这、这能一样吗?那都是特殊情况!”
“怎么不一样?”宋朝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嫂子如今想做竹篮子挣钱,也是为了帮家里分担,为了帮我不赔钱,这难道有错?时代在变,咱们的想法也该变变了。
是,女人在家操持家务是本分,但出去做事,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同样也是为了这个家。”
苗立新在一旁听得眼眶泛红,满是感激地看着宋朝云,小声说道:“朝云,你说得对,我就是想帮家里,也想帮帮你。”
周树林的眼神开始有些动摇,可多年的固有观念还是让他难以立刻接受,嘟囔着:“可女人在外头做事,总觉得不太对劲,别人会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