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呢?”一声尖锐的怒号,直直地在宋长善家的屋顶上空炸开。
紧接着,便是章金凤的怒骂声:“老娘才回娘家几天啊?家里都快被你败得底儿掉了,门板子都给拆了,你个窝囊废,还有脸窝在家里喝酒?赶紧去把钱给我拿回来!”
宋长善被这突如其来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像个犯错的鹌鹑,连伸手擦一擦的勇气都没有,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嗫嚅道:“王家人那简直就是一群不讲理的土匪,硬生生把钱抢走了。要不是怕妞儿被吓到,我当时就跟他们拼了!”
“呸!你糊弄鬼呢!”章金凤对自家丈夫的性子再清楚不过,这家伙就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在家里对老娘和哥哥姐姐凶得像头恶狼,可一到了外人面前,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连尾巴都恨不得夹到屁股缝里去。
她狠狠地啐了一口,伸手揪住宋长善的耳朵,吼道:“连自家的东西都护不住,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还好意思拿妞儿当挡箭牌,你咋不去死了算了?”
章灵芝站在门外,听着儿子被骂,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刚想抬脚进去拉架,一低头瞥见儿媳妇那日渐隆起的肚子,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金凤那火爆脾气,看见自己保不准火上浇油,要是气坏了身子,伤到她肚子里的金孙孙可就糟了!
她赶忙一把拉住两个孙女儿,连哄带拽地把她们拉进自己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这事儿就当自己压根儿不知道——反正他们两口子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明天一准儿又和好了!
宋长善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被揪疼的耳朵,一边还不忘给媳妇儿抚背顺气,讨好道:“别气了,别气了,反正那些钱本来就是王家给的彩礼,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呗。”
“蠢货!”章金凤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也就你们这群蠢货才不去找大妮儿要钱,这次我回娘家,可听嫂子说了,大妮儿跟红砖厂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要是成了,能赚这么多钱哩!”她边说边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
宋长善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惊讶道:“两百?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赚二百块钱?那可有我三个月工资了啊!”
“呸!”章金凤对这个榆木脑袋的丈夫又气又嫌弃,伸出手指头,用力戳着他的脑袋,恨声道:“你这脑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宋长善被推得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一边倒,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一个鸡蛋,结结巴巴道:“两千啊?”
除了王家当初提结亲给了一千二百块钱彩礼,平时,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一下赚到两千块钱。
可宋朝云却能轻轻松松就赚这么多,宋长善立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连说道:“不可能,她凭啥?”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章金凤拍了拍他的脸,满脸不屑,“你也在厂里干活儿,咋啥都不知道呢?你没听人家说哩,那个一队做杂货生意的老李,送了好多车货进她屋里,听说都是精面哩,白糖都有好几十斤!你说说,我嫂子说的还能有假吗?”
宋长善一听这话,酒气“噌”地一下就往头顶上涌,王家人那天拿完钱,也不消停,不断在红砖厂外头晃悠,只要门卫问他们是干啥的,他们就说是找宋主任的。
为此,刘厂长找他问了好几回,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前两天,厂里刚发完工资,宋长善还没捂热,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王家人抢走了,只说是之前的彩礼赔得不够,以后的工资都要交给他们。
他又气又怒,可又不敢还手,这几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王家人又从哪里冲出来,抢走自己一点啥东西。
想到自己这么多天的委屈,宋长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发了疯似的在屋里到处找趁手的家伙,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之前看在亲戚的份上,没跟她计较,可她赚了这么多钱,凭啥一分不出?不行,我非得找她去!”
说着,他几步冲到堂屋角落里,抄起一根粗壮的木棍,气势汹汹地就往宋朝云屋里走去。
“蠢货,”章金凤看着他的背影,刚要跟上去,肚子猛地一紧,疼得她顿时冷汗直流。
她将胳膊撑在桌上,伸长脖子大喊道:“你就咬死她宋朝云拿走了彩礼钱就行,让她把王家的彩礼钱吐出来,别的不用多说,听着没?”
宋长善怒气冲冲地往前冲,哪里还能听见妻子的声音,好不容易到了宋朝云屋外,就见院门紧闭,他一脚踹上去,木门晃了晃,发出“嘎吱”的声音。
“宋朝云,你给我出来,现在翅膀长硬了,敢骗老子了,今天老子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是老大!”他一边撞门,一边怒喊。
屋里,几人刚吃完饭,正在收拾,郑晓敏听到有人在外头骂街,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哎哟呵,谁都敢来骂人了?我出去看看!”
宋朝云急忙拉住她,看着她跃跃欲试的兴奋眼神,无奈道:“你出去干啥,他们见着你肯定更气,你好生在屋里待着吧。”
郑晓敏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可宋朝云一再坚持,她只能点头,“那好吧,你要是吵不过记得喊我,吵架我可厉害哩!”
她说得骄傲,宋朝云只觉好笑,“晓得啦,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沈忆秋皱眉,仔细听了听声音,回头道:“大妮儿,是你小叔,他是不是晓得你跟红砖厂的生意了?要不,我去叫我爸来!”
宋朝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道:“他就在厂里上班,迟早会晓得的,沈三叔能帮我一次,也不能次次都帮我,你们都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瞧瞧。”
说着,她几步走到灶台边,在两人惊恐的视线中,拿起那把砍骨刀放在手心掂了掂,这才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