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冥翼作为元一大师的弟子,性子又狂浪不羁,实在是不该和皇室中的任何人扯上关系才对,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走近了些,只见树下的两人谈笑着,冥翼转着手中的酒葫芦,百无聊赖的说:“宋陵那小子怎么还没来?不就是让他顺路去取个酒么?”
沈泽宸没好气的看着他,满脸写着:“喝茶会要了你的命么?”几个大字。
此时宋陵也到了,老远就让冥翼身后的树妖卷起石头砸了他一下,冥翼“哎呀”一声,幽幽怨怨的看向宋陵,让宋陵身后的影子半真不假的勒着他的脖子,他在这边捂着头:“宋陵,胆子是愈发大了!”
宋陵一笑,没几下就挣开了影妖的束缚,提着酒过来敲了敲冥翼的额头,用一种长辈的语气说:“小酒鬼。”
冥翼撅着嘴不情不愿的为宋陵腾出位置,然后嘟囔着和他理论:“你又没比我大几个月,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沈泽宸听见这孩子气的话也笑了,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冥翼方才的语气:“宋陵那小子怎么还没来?不就是让他顺路去取个酒么?”
冥翼被这两人气得七窍生烟,沈泽宸为宋陵盛了茶,他一边听着沈泽宸模仿,一边接过杯盏来,然后众人哈哈大笑。
林依看着十四五岁的三个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记得,婼婼说过冥翼刺杀太子一案,是他被朝廷通缉的根本原因,她还说过,冥翼和太子当年如此交好,冥翼杀谁都不可能去杀皇兄。
再结合古寺里面镜初和冥翼的关系,他们都有意避开提到宋陵的事,或许冥翼是忘了,那么镜初呢?明明那么好的朋友,怎么都不见他去祭奠一次?又是为什么放着太子不做,而是出了家?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冥翼,只见他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些忘怀,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他余光里看见林依在看着他,便解释了一句:“瘟疫那段我不记得了,但是宋陵这个人,还有这些,却是记忆犹新。”
“这段往事镜初是讳莫如深的,但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这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本该早就同你说了,只是......真要说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仰头叹了一声,才说:“宋家往上数几代都是从医的,到了宋陵这一辈,出了他这么一个特例。”
“这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却因为元一一句话,改变了很多东西。”
“他说,宋陵乃是天赐之子,是有大福气之人,将来的成就不会比他小,因为他命格特殊,所以元一要等到他十八岁再收他为弟子。”
“当时的皇帝沈关山听闻此事,大喜,一道圣旨给宋家加官进爵,还把宋陵那小子许配给他最爱的小女儿做驸马,也就是你。”
“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也没有想那么长远,对于婚约之事没什么看法,但是宋陵他却并不喜欢这门婚事。”
冥翼拿了腰间的酒葫芦就要喝,却不想里面的酒在来之前就喝完了,这一喝喝了个空。
他一愣,看着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才接着说:“宋陵他......”他皱着眉想了想,才说:“是个怪人。”
“自小就不喜欢被人控制,也不喜欢同人交流,也就我和泽宸在他那里是个例外。”
“他在宋家其实是不受欢迎的,宋家老家主深知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他不研习医术也就罢了,偏偏在妖灵一道上无师自通,在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召唤树妖为他泡茶。”
“他让人羡慕,以至于忌惮。”
林依一直沉默着听他讲话,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她问:“那你们呢?怎么认识的?”
冥翼一笑,说:“那自然是年轻气盛,不服输。”
“是我找上了他,和他比拼了一番妖灵,几天几夜,两人不分胜负。”
“再这样耗下去,莫说分出胜负了,灵魂都会随着这些妖灵消散。”
“还是泽宸帮了我们,他那日微服私访一个老臣,在路上遇着了钻了牛角尖,正焦灼着的我和宋陵。”
“他就蹲在路边,磕着瓜子,看着我俩打,活生生的看戏模样。”
“不仅这样看,他还笑,还为我们加油助威。”
“就他那个样子,我和宋陵是彻底打不下去了,改去打他。”
“不过他是个凡人,我和宋陵都没有动真格,只是拳脚相向,他笑着跑着躲避,我们三人就这么胡乱闹着,从日出闹到了日落,打着打着,竟成了朋友。”
他说着,转头把目光落在林依的身上:“你知道的,我是个浪荡性子,哪儿都呆不长,所以只是偶尔去找他们玩一下,找宋陵切磋一番。”
“直到那天,宋陵找上了我,他那天似乎心情不怎么样,我们打了一架便没有了兴趣,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他同我说,泽宸是太子,当朝太子。”
“我那时候没心没肺的,自然察觉不出他那神情下的一些情绪,只是喝了一口酒,回答他‘那又如何?管他是天王老子也罢,那都是我的朋友。’。”
“宋陵听了我这句话后一言不发,看了我好久,离开的时候,笑了一下,对我说‘你这性子当真好,希望多年以后,还是风流不减。’”
“他本来就是个古怪性子,常说一些古怪的话,听来听去,我和镜初都听习惯了,只是那天,那句话,却让我记了好久。”
冥翼说到这里,便没有再接着讲了,目光落在周围,境中的景象变了。
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服饰和神情都变了。
宋陵和沈泽宸站在回廊下,气氛也不是很好,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事情,而那时候的冥翼并不在场。
“太子......当朝太子......我们如此交好,你却什么都不说。”
沈泽宸锦衣华服,手中的鱼食都是精心制作的,显得华贵不凡。
他转过身,在锦袍加身下,更显得沉敛大气,倒是衬得面前的宋陵像个孩子,他微微嗤到:“不同你们讲,是怕把你们卷入那些党争中,世家间的那些勾心斗角,不是你和冥翼能够应对的。”
宋陵听到这句,有些怒了:“沈泽宸,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他冥翼放荡不羁也就罢了,而我宋陵可是长安赫赫有名的人物,有什么应对不来的?”
沈泽宸看着他,忽然摇头笑了笑。
“阿陵啊,你应当知道,东宫太子这个身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多了一份责任,一个束缚。”
宋陵眨了眨眼,看着年纪轻轻却满脸沧桑的沈泽宸,想说的话忽然就卡在嗓子眼里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别开脸去。
他一时语塞,只能呆呆的听着沈泽宸接着说:“你啊,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不是也不喜欢官场中那些弯弯绕绕么?‘天之骄子’这个名头戴着不也是很累么?”
“我倒是觉得,如果你能放下,像冥翼那般浪迹天涯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