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才放晴了一个多星期的京市南城,又要变天了。
天气预报上说未来两到三天都会有小雪下。
孟笙昨晚没太睡好,起来时已经八点半了,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微微蹙了下眉。
她转身去浴室洗漱好,下楼,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张姨便立马将早餐端上来。
早餐量虽不多,但也挺丰富的。
有虾饺,一小碗南瓜小米粥,还有两块黑加仑华夫饼和两个水煎包,以及一小盘切好的水果。
张姨笑着说,“这南瓜小米粥和华夫饼是少爷早上起来特意为您做的。”
孟笙闻言,目光落在那块华夫饼上。
沉静又漂亮的杏眸里溢出几分诧异,“他新学的?”
张姨点头,“我早上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整栋别墅就厨房亮着灯,我还以为是谁昨晚忘记关灯了,
结果一过去,才发现少爷在里头揉面团,这华夫饼还失败了两次,到七点多才做成功。您先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放眼整个京市,哪个豪门世家的公子哥,会为了妻子天不亮就起来揉面团做吃的?
除了他,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他为了她,总是愿意花心思的。
也极有耐心。
心尖或是有一丝涟漪被荡开,她顿了几秒,拿起叉子尝了一块,表皮酥脆,内里松软,层次分明。
味道是不错的。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咽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进来一条短信。
【商泊禹半个小时前给宁微微送去了一份华夫饼和南瓜小米粥。华夫饼是宁微微提出来想吃的。】
孟笙的神色怔松了片刻。
眼底的沉静瞬间染上冰霜。
哦。
原来不是为她花的心思,而是为宁微微啊。
她的这份,又只是顺便而已。
这词多耳熟啊。
她嗤笑了声,攥着叉子的力道不由收紧。
那些曾经他对她的好、温柔、深情,如泡沫一般在湛蓝的天空下消散不见。
如今,他也开始为另外一个女人下厨了。
胃里涌出一阵翻搅,孟笙拧眉,忙抽了张纸巾,将还未咽下的华夫饼吐出来。
“黄油味太重了,我吃不惯,拿下去吧。”
说罢,她连那份南瓜小米粥也推开了,夹起虾饺塞嘴里,试图将弥漫在口腔里的华夫饼味道覆盖过去。
张姨有些诧异,但想着她现在怀着孕,现在对味道最是敏感的时候。
她也没多说什么,忙把这两样端走了。
“我记下了,等少爷回来我会和他说的,日后在餐食上我也会多加注意的。”
孟笙只点了下头。
许是被那个华夫饼闹的,她失了胃口,勉强把四个蒸饺吃完,就放下筷子了,连张姨后边端上来的牛奶都没喝一口。
她正准备起身去楼上换衣服,手机又“叮”了一声。
【宁微微把商泊禹送她的华夫饼带到了美术馆,分享给了同事,炫耀是男朋友给她做的。】
孟笙起身的动作一顿。
炫耀?
她眼眸微微眯起。
忽然觉得可笑。
行啊,宁微微作为地下情人不是炫耀这个,就是炫耀那个的,那她这个正牌妻子也来炫耀炫耀好了。
“张姨,那华夫饼还有多少?”
“少爷早上做多了,没控制好量,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三份走,现在除去您没吃完的那份,还有四份。”
“那就帮我把四份包起来吧。”
张姨没问她要带去哪,应下就去厨房了。
孟笙上楼换了套衣服,拿上张姨打包好的华夫饼去了美术馆。
走到策展组的办公区域,她就看见A组的几个人,包括袁思颖手里的华夫饼已经快吃完了。
她莞尔问道,“都还在吃早餐啊?”
所有人闻言,起身打招呼,袁思颖回,“我们都吃过了。这是微微姐男朋友送她的,她说吃不完,就带来给我们尝尝了。”
宁微微有些惋惜道,眼底却拦不出那几分快要溢出来的得意之色。
“实在不好意思啊,笙笙,你要是早来个十分钟还能试试……”
“没关系。”孟笙打断她的话,睨着她的眸子浮着几分淡笑,“说来也是巧了,我也带了一些华夫饼过来,是我老公自己做的。”
“看着……和微微那个还有点像,你们也都尝尝吧,味道应该还不错。”
说着,她把那个袋子给袁思颖,“小颖,你和大家分分吧,我有点闻不了那个黄油味。”
袁思颖上前接过,笑着应下,“好。”
孟笙看向宁微微,声音温和,“微微,我没吃到你的不要紧,你可以尝尝我带来的。”
商泊禹做的华夫饼?
那不是……
宁微微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了一半。
她看着袁思颖分出去的华夫饼,心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稍稍一吸气,就会传来细密的疼意。
她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极力掩饰面上的尴尬,“好……好啊。”
在接到袁思颖递来的华夫饼时,她眸色一沉,轻轻咬着唇。
果然,和商泊禹给自己的那份是一样的。
她攥紧拳头。
孟笙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来打她的脸?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又是巧合?
她思忖间,那些品尝的人已经开始反馈了。
“馆长这个华夫饼的味道和微微带来的好像啊。”
“嗯,连甜度好像都差不多。”
“而且都是黑加仑耶。”
“……”
孟笙望着宁微微眼底的紧张和慌乱。
心里觉得讽刺,但面上是恰当好处的意外,“哦,是吗?一样?微微,你的华夫饼是你男朋友做的?”
“我前些天就说你男朋友和我老公很像,现在连做这华夫饼的手艺都一样,还真是有缘分啊,必须得让找个时间让他们见见才行。”
宁微微呼吸一滞。
迎上众人不解和探究的眼神,她死死压着胸腔里的恨意和怒火,笑道,“他一个公子哥,哪会下厨啊,可比不上商泊禹。
这是在一家面包店里买的,味道很像吗?那我尝尝看。”
说着,她咬了口华夫饼,赞扬道,“嗯,好吃,商泊禹的手艺不错啊,这味道都可以去开店了。”
孟笙望着她脸上真切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佩服宁微微的临场应变能力。
瞧瞧,这三言两语,避重就轻的,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心中的怀疑给抚平过去。
不过……
她余光扫向正皱眉深思的袁思颖。
嗯,其他人现在怀不怀疑不重要,只要袁思颖起了疑心就够了。
她将话题拉回来,“夸张了啊,肯定和你男朋友买的那份差得远了。”
宁微微唇角扬起的笑都淡了几分,“这你就谦虚了。我觉得,商泊禹做的和面包店卖的一样好吃。”
叮!
孟笙包里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她们两人言语之中的暗流涌动。
她拎着包的手指微顿。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没有和宁微微继续瞎扯的必要了。
“行,我会把你这些夸赞转告给他的。”她笑了笑,“你们忙。”
袁思颖皱眉看着宁微微的身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天孟笙和她说过的话。
远离宁微微。
学坏。
她又垂眸看着手里的华夫饼,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孟笙回到办公室,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短信内容。
【余琼华下午两点在悦绮纺召开管理层会议,悦绮纺三天后会重新开业。】
她的眸光一动,昨天还在想悦绮纺现在没有营业,要是没有由头,直接过去会显得突兀。
机会来了。
下午三点,她在去美容院的路上,买了一盒几样点心和小蛋糕。
抵达时,余琼华和管理层的几人刚散会。
看到她站在外边,余琼华还有些意外,“笙笙?你怎么来了?”
孟笙笑说,“我昨天就听说了,想着美容院这几天要重新开业,就想过来看看。顺便买了几样点心给您。”
余琼华拉着她坐下,满是心疼之意,“你啊,有心了。自己怀着孕,又要管着那么大个美术馆,还操心美容院做什么?也不嫌累?”
孟笙道,“就是有些不放心。美容院停业期间怎么样?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大吗?”
余琼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叹了口气,“影响肯定是有的,自停业后,就有11位夫人和小姐退会员,我是怎么劝怎么解释都没用。”
孟笙闻言,也做出一副愁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顾客都流失了,还是您看得开一些。”
“不看开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那个举报我们悦绮纺的,心肝是真黑!”
孟笙一顿,这话她没法接。
毕竟举报悦绮纺的幕后人是她舅舅。
只能端起温水润了润喉。
默了不到十秒钟,余琼华的手机就响了,她起身说,“笙笙,我接个电话,你坐着吃点东西。”
“没事,您忙您的就是,不用管我。”
孟笙看她面上堆着笑和电话里的人寒暄起来,便将水杯放下,观察了下茶几。
茶几是高矮两个原木白色拼接的,下面是片式支柱,如果放个窃听器在上面,只要弯腰捡个东西,其实就能被发现。
不能放那。
她蹙起眉头,眼睛飞快在周围扫荡着。
可最后梭巡一圈,要么是不适合藏这个窃听器,要么就是远了。
都不合适。
视线再转回来时,她不经意扫到右手边那个双层绿植盆栽木架上。
架子是胡桃木,上方放置了一盆姬月季,下方是盆君子兰。
最下方的托板贴近地面,即便是轻易挪动,也不容易看出沾在托板下方的东西。
除非有人将这个架子整个抬起来看。
孟笙的眼睛闪了闪,直接锁定目标。
从包里摸出那个窃听器,又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余琼华,若无其事地走到架子前。似是欣赏那盆君子兰一般,缓缓蹲下身子。
拿着窃听器的手飞快伸到托板和地面的缝隙中,将窃听器粘在了托板中间的位置。
她刚把手从缝隙中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余琼华已经挂了电话回头看她,“笙笙,你在做什么?”
闻声,孟笙的背脊一怔。
悬在腿边的手也瞬间僵住,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正紧紧锁着她,里面或许还会有探究和狐疑。
烫得她心惊。
“怎么了?在找东西吗?”余琼华走过来,关切地问。
孟笙微微拧眉。
不论是语气,还是话,余琼华都好似在关心她。
但她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套话的意味。
那个“找东西”的理由,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陷阱。
只要她一脚踏进去,将会是一个只有黑暗的无底洞。
她抿抿唇,目光落在那盆君子兰上,笑道,“没有。我在看这盆君子兰,花开得好好看啊。”
余琼华也看向那盆君子兰,视线再移到孟笙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笑了一声,“这个其实挺好养的,我都没怎么费心。”
“是吗?”孟笙非常自然地收回手,直起身,“那下回买了盆栽再来找您好好取取经。”
“不用买,老宅那院子里有君子兰,你要是喜欢的话,晚上直接搬几盆回去养着。”
“行啊,那我可不会客气了。”
孟笙面上是灿然的笑,说话间,眸子幽幽扫向办公桌后的那个柜子。
看来,今天是没机会拿到那份公子哥资料和评估表了。
心里虽然会有些遗憾,但横亘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能缓缓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