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炎蓦地浑身一僵。
颜诗瑾没有看出杨炎的异样，还得意洋洋：“炎哥哥天生剑骨，一代天骄，元神被罡风撕碎，没有就此湮灭，反而因缘际会，化成分神，离开禁地四处游历，因此与我相识。”
话音未落，殿中伺候的金丹弟子便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颜诗瑾听见嗤笑，脸上的得意顿时变成了恼怒：“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皇甫珏目光嘲讽：“圣子至今只是假婴境，未修出元婴，连元婴都没有，何来分神？若他的元神当真被罡风撕碎，也只会被荡为齑粉，身死道消，而不是化为分神。这话也就你才会信，见识浅薄，不知所谓。”
颜诗瑾脸色涨红：“你自己不行，怎么知道别人肯定不行？你个胎生修士，自然不知天生剑骨的神通。”
皇甫珏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你不信，不如直接问问圣子。”
“问就问，”颜诗瑾拽住杨炎，她没有拉杨炎的手，只是拽住杨炎的衣袖已红了双颊，“炎哥哥，他说你的元神撕裂之后不可能化出分神，真是井底之蛙，只见过碗口那么大的天，你快告诉他们是不是真的。”
趁着颜诗瑾与皇甫珏对话，杨炎已经迅速整理好心绪，又恢复成了人淡如菊的表情。
他也知道小时候编的糊弄小孩的瞎话，糊弄不住眼前的金丹修士们和杨思思。
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只会多说多错，他索性避而不答。
“十六年前不想与阿姐起冲突，主动避入禁地是我自愿的。十六年间罡风损及根骨修为，以至于未能成功结婴，至今只是假婴境，也是我自愿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
语罢，杨炎略略垂下眼眸，面如冠玉的脸上闪过一丝隐秘的伤痛，却又强行令表情平静，宛若一道亘古的道韵，静静地伫立在恢弘的七真殿之中。
皇甫珏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挑起一侧嘴角，目光中的嘲讽更深。
颜诗瑾顿时愣在当场。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当她问龙泉破军剑的来历，宝剑悲鸣的真相，秦飞宇也是如此，避而不答。
所以，杨炎与她分神相交也是假的吗？
如果与她相交的不是杨炎被罡风撕碎的分神，那又是什么呢？
杨思思接下来的话，直接解答了颜诗瑾心中的疑问。
“杨炎，历来瑶池只有圣女，你却想成为开宗以来的第一个瑶池圣子，手段尽出，逼母亲表态。母亲看破不说破，让我提前继任，只为绝了你的野望。你却以自缚禁地试图要挟，母亲彻底失望，当众同意了你的请求，你骑虎难下，不得不去，摆出舍身卫道的架势，不过是挽回声誉罢了。”
“进入禁地之后，你依旧不安分。耐不住禁地之中荒凉苦寒，自以为无人看守，便制作傀儡留在禁地，本尊四处游历，继续筹谋继任圣子之事，因而与远在无情的颜诗瑾结识。”
“或是觉得时机足够，你日前借口脱离禁地，回归圣地，却不断以镇守禁地之事要挟我。”
“你想好，若是不再提过去的事情，这些事，我也愿意不再提及。”
杨思思每说一句话，都如同巨石入水，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金丹修士们心绪激荡不已，没想到事情背后还有这样的密辛。
他们虽觉得圣女素日宽宥太过，但念圣子镇守禁地有功，也该得到善待。
没想到什么镇守禁地全是假的，只是杨炎为了争夺圣储之位而卖弄的手段罢了。
更没想到圣女明知一切，明知杨炎韬光养晦的皮囊下的狼子野心，还愿意陪他演戏。
甚至到了这个份上，依旧愿意再给杨炎一个机会，只要他迷途知返就既往不咎。
圣女实在是太善了。
她真的，哭死。
皇甫珏更是满心的懊恼。
他嘲笑颜诗瑾居然会相信杨炎能够化出分神，见识浅薄，不知所谓。
可他也相信了杨炎镇守禁地为圣地争夺福缘的说辞。
仔细想来，瑶池万年传承，门内数十位化神境大能，何须一个三岁稚童去镇守禁地？
偏他一叶障目，下意识以为天生剑骨与寻常修士不同，何尝不是另一种见识浅薄，不知所谓？
这份被愚弄的羞耻瞬间转化为愤怒，皇甫珏冷哼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颜诗瑾彻底呆住了，拽着杨炎衣袖的手指不自觉滑落。
所以分神相交是假的，镇守禁地是假的，让出圣女之位更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一个秦飞宇如此，一个杨炎亦是如此。
这些男的，嘴上道貌岸然，实则满腹谎言，无一人可信。
没有回头，杨炎也能够感觉到从颜诗瑾身上传来的失望和落寞。
而正因为没有回头，颜诗瑾的失落和落寞在杨炎的心中被想象力无限放大。
杨炎根本无法忍受这种失落，无法忍受颜诗瑾依恋信任的目光变得如金丹修士们一样满是鄙夷。
“阿姐，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你怎么可能封我为圣子？”
颜诗瑾眼前一亮，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如果炎哥哥镇守禁地是假的，还以此要挟你，你不杀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让他当圣子？他能够成为瑶池开宗立派以来的第一个圣子，不正说明劳苦功高？”
“因为，”对上颜诗瑾志得意满的目光，杨思思慢条斯理地拖长了音调，“……我善啊！”
杨炎：“……”
颜诗瑾：“……”
被诛仙剑扎成串，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秦飞宇：“……”
不管别人作何感想，反正金丹修士们俱露出十分信服的神色。
圣女什么都好，就是性情过于仁善宽厚。
这事情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放圣女身上却不出奇。
秦飞宇退婚只是讨回赠予不伤性命，明知杨炎狼子野心依旧立为圣子，一切都只因为圣女她善啊！
她真的，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