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又一次被穆耀武捶倒，常远就趴在地上，双眸闭合，人事不知，恍若晕厥。
此刻，听见杨思思的声音，常远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在。”
白赖鸦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常远是装晕，别说，装得还挺像。
知道常远装晕，杨思思也不见怪，指了指对面的穆耀武：“你可有信心打过他？”
常远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回答得更慢吞吞了：“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白赖鸦又是倒吸一口凉气，你先前没跟穆耀武过手，说一句五五之数也就罢了。
现在被打得都躺地上了，还咬着一句五五之数，多少是死鸭子嘴硬了。
咋的？没死未为输？只要还有一口气，胜负就是五五之数？
杨思思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随着微笑，杨思思头顶的三山冠开始变化。
本就风格古拙质朴的三山冠外观越发原始天然。
鹿皮彩锦和鸟羽逐渐变黑，融入云鬓变成浓密的蓬发。
彩色宝石失去光泽，变为一块粗糙的玉璧，勉强压住蓬发。
杨思思的五官也随之改变，她的虎牙开始变长变利，探出唇瓣。
最后，一条矫健有力的斑纹短尾自身后探出，轻巧地悬在玉座边缘。
眨眼的功夫，玉座之上哪里还有什么秀美而端庄少女，分明是一只豹尾虎齿的怪物。
常远的眼神不经意扫过玉座，目光却是粘在杨思思身上便拔不下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坐起来，边坐还边念道：“《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记：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
常远向来以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形象示人。
藏书司长老外表儒雅，气质温润，脾气还好，是二十四长老中最克己复礼的一位。
此刻，他满身狼藉地坐在地上，神叨叨地念着《山海经》，还颇有几分屡试不第落魄寒门书生的意味。
杨思思对上常远目不转睛的双眸，又问：“现在你有几成把握？”
常远蹭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十成！”
杨思思满意点头，桀桀一笑：“咬他！”
话音刚落，常远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穆耀武扑了过去。
这一扑，顿扫先前的落拓书生气，动作矫健，气势凌厉，锐不可当。
面对忽然抖擞了精神的常远，穆耀武丝毫不惧，还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来的好！”
瑶池长老们出现之后，穆耀武没有轻举妄动。
他只是狂，不是莽，更不是蠢。
如果穆耀武只是个愚蠢的莽夫，不知进退为何物，压根也活不到今日。
狂，需要狂的资本，更要懂得狂的时机。
用得好了，能先发制人，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狂妄不仅是徒劳，还是催命符。
所以穆耀武小心地收敛着自己的狂妄，伺机寻找脱身之法。
机会也很快就来了。
杨思思没让修为更强的长老出手，没让二十名化神境一起围攻，而是让早就是手下败将的常远单挑。
如果杨思思让手段更强的长老出手，穆耀武还会有所忌惮。
如果她令二十名化神境围攻，穆耀武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毫无悬念。
偏偏出手的是常远，穆耀武就不惧了。
看着常远满身的狼狈，穆耀武甚至骄傲和得意。
在他看来，这正是他收敛狂妄而任由杨思思狂妄的结果。
明明有二十名化神境，能够轻易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劲。
杨思思偏偏选了生死难料的方式，让一个手下败将单挑。
多半是见常远被他打得太惨，想给机会找回场子。
可他能打倒常远一次，就能打倒第二次，能够打倒他，就能够杀了他。
由此可见，杨思思不仅狂，还蠢，还妇人之仁。
约莫是被当上圣人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思及此，穆耀武的心中又生出惋惜来，世间德不配位者真的是太多了。
这样的惋惜在心中迅速酝酿成膨胀的自信，穆耀武打定主意必定重现他刚才把常远当沙包打的荣光，当着刚当上圣人的杨思思和瑶池二十四长老的面！
砰！化神修士与十三境大圆满正面对上。
狂风以两人为中心霎时翻卷，将本就一片狼藉的皇庙广场又摧毁了个遍。
下一秒，穆耀武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皇庙广场。
一直未发一言的谢太子瞳孔骤缩。
常远竟直接咬在穆耀武肩膀上，一仰头，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
啪！常远又是一甩头，肉块跟迸溅的血液一起拍在了地上。
常远是二十四长老之一，亦是化神境修士。
只是相比境界修为，更叫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礼乐精通。
新皇登基仪式，谢清原就曾见他温言细语地将大奉礼官驳得满头大汗。
所以比起化神大能，常远给谢清原的印象更多是一名苦研的学者，勤学的文人。
被穆耀武捶得上天入地的画面加深了谢清原的这种印象，比起斗法，藏书司长老显然更擅长做学问。
此刻，常远彻底推翻了谢清原的认知。
常远的确没有什么逆天的法宝炫目的功法，就连先前用过的斑竹毛笔也弃而不用了。
他用手，用脚，用爪子，用牙齿，像猛兽啃咬猎物般啃咬撕扯着穆耀武。
穆耀武十三境大圆满，竟也躲不过常远的啃咬撕扯。
于是每一下都是连皮带肉，甚至带着骨头。
穆耀武很快血流如注。
联想先前穆耀武对常远的“妖族”指控，谢清原忽然明白杨思思为何现出西王母法相了，分明是告诉常远放开了打，即便现出妖族原形，也能用瑶池妖仙的传统搪塞过去。
所以常远挨揍也不是打不过穆耀武，不过投鼠忌器罢了。
现在无所顾忌，就要把吃过的苦头万倍返还。
修士斗法讲究仙风道骨玄妙飘逸。
白赖鸦看穆耀武硬桥硬马将常远打成沙包尚且毛骨悚然，见穆耀武成了血葫芦，更加胆寒。
白赖鸦挪到阿满身后，以手捂住稚子眼眸：“小孩子可不兴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