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西班牙大帆船停靠在码头上。
两条长长的木板架在码头和海船边，大量民夫正在往来搬运着大包小包的货物。
“朋友，这几年兵荒马乱，茶农远没有之前多，今年价格高了两成，还是我们看着与你多年买卖情分上，自己贴了点钱才把价格压了下来。”
“若是不然，此时你我就不是在这里讨价还价，而是你带着你的空船回去，或者找他家买高价茶了。”
一个掌柜对着一个西班牙人不断开口，商队中一个伙计站在一旁，熟练的用西班牙语和汉语进行着翻译。
对面西班牙商人显然并不认可这套说辞，正用着西班牙语‘热情’的问候回来。
西班牙人可不会假惺惺的学英国人装绅士，他们就差把‘劳资就是海盗’写脸上了。
要不是干了几场实在打不赢，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与大明老实做生意。
“赚钱？赚什么钱？真不赚钱！”
伙计翻译完，掌柜的苦着脸摆手，随后是西班牙商人看着这徽商油盐不进，又看了看周围炮台上，福建卫所兵们有意无意望来的眼神，最后气恼的转身对着几个欧洲水手开口说了几句。
水手回到海船，很快又抬出了几大箱白银，随后在与掌柜相互核验后，徽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一脸恭敬的看向了汪三。
“三爷，谈妥了，这帮长毛的白猴子一成价也没讲下来。”
掌柜带着一点邀功的神色，但汪三目光却默默扫视过这群西班牙，看着都是些坦胸露乳，顶着胸口浓厚毛发，一上岸就只想着找女人的水手，略带无奈的收回了眼神。
“嗯。”
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掌柜看着谈了这么大单汪三都毫不在意，也是忍不住转头扫视了一圈。
心知汪三是在忧心秦山的事情，掌柜想了想，试探着开口：
“这些水手大字不识两个，商人又一门心思想着赚钱。”
“若要满足秦伯的要求，要小的说还是得往那些天主教堂里去看看。”
看着掌柜提议，虽然有些准备，但还是没看见合适人选的汪三，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后也不管与西班牙商人的茶叶交易，汪三直接转身向着泉州港深处而去。
掌柜见状连忙对着伙计们招呼两声，接着便急忙跟在汪三身后。
泉州作为眼下大明南方的海贸中心，城中极为繁华。
商贸兴盛下的繁荣，与北方的残破形成了鲜明对比。
汪三漫步其中，看着人来人往尽皆穿着新衣，沿街叫卖全是异国货物，恍惚间觉得这泉州甚至要比自己小时候，更加繁荣了。
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泉州，目光不断扫过人群中醒目的西洋人，看着绝大多数都是水手和商人，汪三目光越发失望。
掌柜的眼见于此，在身后小声宽慰：
“汪老和其他几家那边据说已经找了不少匠户，花了些钱，这些匠户也愿意往川陕去。”
“咱们这边就算没找到合适的，应当也能给秦伯交差了。”
掌柜在身后不断宽慰着汪三，而原本正在行走的汪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掌柜跟着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随后就见着汪三正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掌柜连忙跟着看去，那是一间新修建的教堂，门口正有一些信徒结束祷告出来，随后排队从两个神父手中领取着廉价的棉布。
“阿门~”
见着棉布到手，一个大婶‘宝相庄严’的唤了声耶稣的‘法号’。
而后就是紧紧握着棉布，一边笑着开口，一边往回：
“下次祷告还叫我。”
大婶离开，而那两个神父，却一个脸上堆着笑，一个目瞪口呆。
堆笑的年纪较大，甚至能不需要翻译就与泉州百姓交流。
而另一个目瞪口呆的神父，则是极为年轻。
“埃利安神父，这些人不像是信主，倒像是为了...”
年轻神父拿起棉布，随后开口：
“为了这些棉布。”
唤作埃利安的神父笑着又送出一卷棉布，随后脸色板了下来：
“说了多少次，在东方你要叫我的汉名‘李安’。”
又提醒了一句，随后李安指着面前这些‘虔诚’的百姓。
“祷告他们是不是每天都来？”
小神父支支吾吾的点点头。
“...是...”
“他们是不是真心实意带朋友入教？”
小神父脸色更加奇怪：
“...对...”
“那他们难道还不虔诚？”
说着，李安一本正经：
“这些可是咱们几代人远赴东方，发展来最为虔诚的信徒了，以后你别再说这些破坏信徒团结的话。”
李安的话说的小神父目瞪口呆，但一时间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而后是随着最后一个信徒领着棉布离开，还顺势多拿了最后剩下的半卷，李安这才忙完了一天。
收拾着教堂前的大桌，李安看着小神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罗马叫你来游历，是希望你能先多多了解一下这个东方古国。”
“明天正好有艘船要返回西班牙，你跟着一起回去吧。”
“这几年局势不明，似乎又要换皇帝，等战争结束，你再回来，到时候希望你能得到这个国家皇帝的认可。”
小神父闻言脸色有些无奈：
“可我现在都还没怎么学教义，平日里教我的全是些机械工程和自然科学，这样也能得到皇帝认可？”
李安看着小神父一脸疑惑，随后叹了口气，放下刚刚抱起准备搬进教堂的桌子，一脸认真的看了过来：
“这个国家的人，都比较务实。”
“相信我，学好这些东西，比任何教义，都更能得到这边皇帝的认可。”
说完，李安准备重新搬起桌子，可一个带着点点有兴趣的声音，却从旁边传来：
“想要报效皇帝，便是想要报销我中国最有权势的人。”
李安和小神父闻言错愕的看去，汪三正在站在面前，一脸笑盈盈的不断打量着神父。
看着汪三身后还带着一个跟班，在泉州多年的李安立即看出来汪三的身份绝不一般。
立即展现出圆润的态度，李安笑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朋友说的也不算错。”
对着李安微微点头，随后汪三看向了小神父：
“既然是想要报销最有权势的人，那你何须再等几年，跟我走，我保证最多一个月后，你就能见到最有权势的人。”
李安和小神父一愣，而后汪三直接看向掌柜，掌柜了然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汇票。
李安见状连忙摆手：
“不不不，主不会允许...”
“白银五千两。”
掌柜淡定开口，李安的话被直接堵了回去。
而后是汪三看也不看李安，直接来到小神父面前，一脸笑盈盈：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神父呆呆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着汇票的李安，随后被汪三盯得有些发慌的干咽一下口水，支支吾吾的开口：
“南...南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