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和陶姜的动作随着秀才的这句话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秀才视线透过清溪和陶姜二人,看向不远处的祭坛,此时的祭坛好似隐隐有所震动,秀才按捺住心中狂喜,他的语速很快,生怕清溪和陶姜不等他说完便将他就此杀死,符修与灵符之间的联系远没有法修那般紧密,自己身上的毒只怕对清溪影响有限:“某若是死了,她便再也出不来,某从不在攸关身家性命的事上骗人。”
清溪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好似都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曾经余城的一幕幕再度在她的眼前浮现。
那时,她听见余城中的巨响声后,便从重重哨卡中向余城方向跑去,到了第一个哨卡时,却发现灵马早已跑失,清溪无法,便只能用跑的回到余城。
当她回到余城时,见到的便是…
一片死寂。
她走遍了余城的每一个角落,翻遍了余城每一片短片残垣,却始终,连一个人的魂魄都未找到,无数空洞的躯体躺在地上,还维持着死前最后的动作。
面摊旁的小贩倒在地上时手中还抓着筷子,旁边的食客面碗倒扣在脸旁。
清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师兄师姐们的身··体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伏魔宗的,只记得她醒来时清源就坐在她的床边,难掩悲情,双目赤红。
不止是清源,清溪也始终未能从余城惨案中走出来,而这一次,她又要再度失去许卿了。
“师姐……师姐!你清醒一些!”陶姜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清溪身上,此时清溪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她的双目赤红,显然已是被心魔所控。
清溪的行动极其迅速,陶姜本想将清溪控制住打上一记清新印,将清溪的心魔压下,但清溪的修为在他之上,速度也比他更快,几乎是瞬间,清溪便到了秀才面前,灵气涌动之间,秀才被巨大的灵压狠狠压在地上,甚至将坚硬的地面压出一道深坑。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治你吗,我多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清溪双目赤红,显然已是失了理智,“若是救不下我师妹的魂魄,我便将你和这祭坛,通通给她陪葬!”
秀才被清溪压制着,丝毫不能动弹,许久后,清溪将秀才从泥地中拎出,在他额间贴上一道真言符:“说,该如何放她的魂魄出来!”
“……等祭坛开了,她的魂魄自然能出来……”秀才被清溪拎在半空中,看起来似乎再无在大宅中的自负与傲慢,屈服于清溪的压力之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头上的灵符闪过一道红光,秀才对清溪说了谎。
清溪双手握拳,她的状态十分糟糕,身上的灵气混乱而暴戾,以至于修为弱于她的陶姜根本无法近身:“师姐!你冷静一些师姐!”
“仙姑,你杀不了某,”此时一直低着头的秀才说道,“某同仙姑说过,某一死,仙姑的师妹便再也出不来,不仅如此,山下五火村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死,某不知这债仙姑是否偿还得起啊。”
秀才头上的真言符闪过一道白光,这次,他说的是真的。
“要还债的是你,不是我,”清溪手中灵符一闪,几乎是瞬间贴在秀才右臂上,秀才的右臂顿时消失殆尽,学着秀才的腔调,说道,“就算你不怕死,在下也觉公子会怕疼。”
“啊!”秀才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怎么是这般手段!”
清溪太知道秀才在意什么,秀才也知道她清溪在意些什么,秀才想要拖延时间,让祭坛中的东西复活,在上次清缴霄蛰余党后,秀才能用的人便少之又少,最后沦落到无人可用。
但虽然修为低却十分狡猾,竟硬是躲避了这些年,只是为了这根本藏不住的祭坛,为此从未走到台前的他不惜以自身为饵,以五火村上万人口作为要挟。
而清溪却不能让这祭坛开启,一旦开启,不止是许卿的魂魄,就连这周围数十村庄怕是在此次浩劫之中都将毁于一旦,如许卿的魂魄实在救不出……
清溪闭了闭眼,她还想再试一试……
若实在行不通,
她定会顾全大局。
清溪又是一符贴在秀才的左臂。
秀才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放还是不放?”
秀才看着更加癫狂的清溪,又看了看她身后全然吓傻了的陶姜,突然笑出了声,突然转移了话题:“仙姑,你看你给你的相好吓的,仙姑不去哄哄?”
清溪丝毫未有动摇,随着她一手握拳,砰地一声闷响后,秀才的另一条手臂消失殆尽。
这回秀才的脸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清溪将秀才如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用一张符将秀才定在地上后,又替秀才止了血,让秀才既死不了,又痛苦难忍。
随后,对身后的陶姜道:“走。”
陶姜看向清溪,神情有些复杂,他和清溪只差不到十岁,可以说他和清溪是一同长大的,清溪是什么性格,可以说陶姜是了如指掌,清溪仁善也有些优柔寡断,心怀天下苍生,见不得他人受苦。
在她心中,给天下苍生都留了位置,包括他陶姜,但却并未将他陶姜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她是那么的耀眼,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苗,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而他陶姜想要将这火苗捧在手心,让她只为自己而亮。
让她在自己的掌间起舞,而只要自己的双手一合拢,便无人能看见这团火苗。
陶姜曾努力过,总觉得只要自己加倍对清溪好,清溪总有一天会回头看看自己。
在这无尽的自我陶醉中,陶姜逐渐一厢情愿地在心中放大了清溪的优柔寡断,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唯有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清溪,将清溪掩护在自己的臂膀之下,才是对清溪最好的。
在清溪从余城回来时,陶姜曾无数次后悔没能陪清溪同去,使得清溪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以至于卧床近一个月,即便是现在,脸上也时常带着病容。
他在无限的自我催眠中放大了自己对清溪的作用,也在试图不断告诉清溪自己才是她的港湾,也只有他,才能更好地替他遮风挡雨。
只是他忘了,清溪的修为在他之上,更是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符修天才,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从几个月前清溪醒来后,陶姜便觉得清溪变了,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坚定向前,更加坚定。
他曾觉得清溪不再像自己了,不再乐观,不再无忧无虑,他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清溪,他甚至,想让清溪变回去。
或许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清溪,他所喜欢的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清溪,只要清溪脱离了他的想象,他便想要将清溪变回来,变回清溪‘正常’的模样。
此时,他突然想起一段被他选择性遗忘的记忆。
记忆中清溪曾站在伏魔宗山门的通明石前,对他说:“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再这样下去,你早晚有一天会再也通不过这通明石!”
陶姜猛然清醒过来,清溪仍是未等他,已是到达那祭坛旁,清溪那双眼已是恢复正常,正看着站在原地的他。
“快些。”
陶姜快走两步走至清溪身边,总算是从自己那自我感动般的单恋中回到了现实:“师姐。”
清溪很快将视线从陶姜身上再度回到祭坛上:“你替我护法。”
陶姜点点头,从丹田中抽出自己的灵蛇鞭:“是。”
清溪也从丹田中拿出自己的毛笔,快速结阵。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这祭坛销毁,不然也不会逼问秀才,自行销毁可以说是下下策,但此时十万火急,清溪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祭坛的震动开始越来越频繁,幅度也越来越大,这些迹象无一不表明,里面的东西就快出来了。
此时,倒在地上的秀才由于没有双手支撑,只能艰难地用脖子将头立起:“你这**,只要你敢动祭坛一下,我就要五火村的百姓通通陪葬!”
清溪画符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又飞快画了起来。
五火村的村民极其可怜,此地乃是少有的风水宝地,却被这贼人坑害,最终落得这般下场,但清溪别无选择,在几万生命和数以亿计的生命之间,清溪别无选择。
“你等着……你等着!”秀才进入一种十分癫狂的状态,或许这才是他本来面目,极端不可控制的情绪和无限的恶意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随着秀才话音落下,两人便隐隐听见山下传来一阵骚乱。
清溪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没有人知道倒在地上的秀才有没有留后手,清溪犹豫再三,头一次未将陶姜赶走。
而此时的山下,可谓是混乱不堪。
清溪最初选择将幸存的百姓送入严泽的大宅,是因为算上整个五火村,严泽的大宅都是最大的,可以说是最适合用作紧急避难所。
但此时那些所谓曾掉了魂儿又恢复过来的村民,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控制了一般,对着就近的人拔出了早就藏在身上的刀。
正如清溪说的,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掉魂儿,只可惜清溪几人时间实在是紧迫,甚至来不及将五火村中诸多怪事一一调查清楚,便被秀才算计了一笔。
尚未调查清楚的清溪根本就不知哪些人曾掉过魂儿,哪些人就是常人,并且情况紧急,便只能将这些尚还活着的人通通丢进大宅内,这也是秀才算计中的一环。
此时的大宅可谓是人员极其密集,从天上扔下一块瓦片此时都能打昏三人还能附带一条狗,就是如此的环境里,即便是那些曾掉魂儿了的村民有什么异动,此时也是避无可避。
霎时间,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宅外,便是围着大宅不断徘徊的怨魂,大宅内,一群村民手持尖刀见人便砍,人群根本避无可避,有几名力气大的庄稼汉试图上前夺刀,只是没想到,面前的七十岁老妇的身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几名大汉都没能将这老太抓住,甚至还有一人不慎受了伤。
此时符阵内乱作一团,纪茗昭正好就在这大宅之内,只是她并未在庭院,而是早就被挤在角落中动弹不得,此时情况危机,纪茗昭也顾不上此地村民是怕还是不怕,连忙将自己的兔泥人军团唤醒。
“不怕……不怕……”此时小龙的娘一手死死拽着想跑的小龙,一手抱着正害怕痛哭的小虎,此处掉魂儿的村民中,仅有五人并未发狂,而是紧紧将家人护在身后。
小龙难以抑制自己的恐惧:“你放手!你不是我娘!”
小龙的母亲目光仍是紧紧盯着不远处发狂的村民,边退边道:“对,老子不是你娘,要不是老子占了你娘的肉··身,老子才不管你这小东西,早就让你死外头!”
小龙闻言,顿时张大了嘴,眼泪从眼眶中刷一声涌了出来:“你还我娘!你还我娘!你把我娘还给我!”
“你娘早就死了!”那占了小龙母亲肉··身的兔子精忍了几个月,总算是被这小崽子逼急了,“老子一只公兔子一直扮你娘……给老子叫爹!我给你吃给你穿,你娘前几个月就死了,要不是我,你们兄弟俩都要饿死!”
“你胡说……你胡说!”小龙还是难以相信,甚至想跑向正在人群中挥刀的父亲,却被兔子精一把抓住。
“老实点儿,你是不想活了吗!”他灵力低微,不然也不会去寻找肉身,此时光是要护住周围的人便算是拼尽全力。
此时,大宅内的尖叫声痛哭声此起彼伏,很快,正在门外除魔的伏魔宗修士便发现了此处骚动。
沈明沈萍兄妹快步跑进大宅,沈明也是符修,他的寸间囊大开,顿时数张符纸将那两百余人团团围住。
距离门最近的村民用力扭动着身体,想要解开身上的束缚,不曾想这束缚越来越紧,甚至紧紧勒在了肉里。
那村民见挣扎不开,索性也不挣扎了,而是脸上露出些诡异的笑容来:“想看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