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茗昭挥挥手,让谄媚的兔子们下去。
此时纪茗昭门外,沈萍正陪着她哥出房间散步,就见一队被纪茗昭从厢房中赶出来的兔子军团耷拉着耳朵排成排朝门外走。
排在最后方的那只兔校尉还不忘将纪茗昭厢房的房门轻轻关上。
沈萍就这么歪着头看着那队兔子垂头丧气地在纪茗昭门前坐成一排,三瓣嘴细细动着,似乎在交流些什么。
“哥,你说它们在聊什么?”
沈明因着先前断臂自救,此时还有些虚弱。
他那条手臂在大宅口不慎接触到那‘掉魂儿’村民喷溅出的血液,好在沈明及时断臂自保,保住一条命。
只是那条手臂却在这场浩劫中被炸毁,不能带回伏魔宗将这条手臂重新接回身上,如此,他以后便只剩一条独臂。
“我怎么知道,我也听不懂。”沈明随着沈萍的视线看向那一排兔子,比起那些兔子在聊些什么,他更想知道纪茗昭是怎么做到,让这些兔子拥有自我意识的。
沈萍撇了撇嘴,她已经不是贪玩的年纪了,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至今仍有几分少女的烂漫,纪茗昭捏出的这些兔子造型十分讨喜,不止俘获了孩子的心,就连她也十分喜欢,她快走一步甩开哥哥,走到兔子面前,在兔子两步前蹲了下来。
“你们聊什么呢?”
兔子抬起头看向沈萍,它们见过这姑娘,也并不害怕,对着沈萍三瓣嘴细细动了动。
“什么?”沈萍疑心是离得太远,便又往前凑了凑。
那只在她正前方的兔校尉也发现一人一兔丝毫不能交流,急得两只前爪前扑,按在沈萍膝盖上。
“吱吱吱吱……”
……
兔子一脸期待地看向沈萍,沈萍也看向兔子。
兔子再度凑到沈萍耳边:“吱吱吱吱吱……”
……
兔子再次一脸期待地看向沈萍,沈萍也再次看向兔子。
她什么也没听懂,但出于礼貌,沈萍对着兔子点了点头。
兔子们顿时欢呼起来,推搡着沈萍来到纪茗昭门前。
沈萍求助地看向沈明,沈明缓缓将视线移开。
沈萍无法,只能在兔子的簇拥下,硬着头皮敲响了纪茗昭的房门。
“谁啊?”门里传来了纪茗昭的声音。
沈萍抿了抿嘴,想着这些兔子的意思是让自己求求情让它们进门。
只是她与纪茗昭只见过几面,连话也没说一句,沈萍想想纪茗昭打开门,看见门外是她的场面,沈萍便尴尬得脚趾要将飞舟的底部抠穿。
纪茗昭有些奇怪,从光透过映在门上的身影看来,来人是个女子。
若门外的是清溪,在敲完门时便会自报家门,若是付晓,付晓可根本就不会敲门。
纪茗昭认识的人不多,不熟的人想来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那门外的……究竟是谁?
纪茗昭出于好奇,从桌边的椅子上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门外的沈萍见门里逐渐有一道人影靠近,急得直跳脚,再度回过头,求助地看向沈明。
沈明没想到她当真能去敲门,犹豫再三,还是拉起妹妹快步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一群兔子站在门外,目送沈家兄妹快步离开现场。
等纪茗昭开门时,便看见外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群兔子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门口的兔子见纪茗昭出来后,相互对视一眼后,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散开,不知跑去了何处,徒留纪茗昭一人站在门外,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纪茗昭又有些迷茫地关上门,飞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伏魔宗。
这三日估计纪茗昭都只能在飞舟内一个人度过,她与伏魔宗的人都算不上熟识,最多是能在路上点个头的交情,徐广白自被清源和纪茗昭接连刺激后,便立志好好读书,躲进了《黄金屋》内埋头苦读,清溪和清源一同在房间内一同研究付晓,想找到一个能将付晓超度的方法来。
众人皆是有正经事要做,此地便只留下纪茗昭一人,坐在房内啃着清溪送她的糕点,无聊得试图捏翻岭草的叶子。
翻岭草哪里是能受欺负的主儿,还没等纪茗昭的手碰到翻岭草的叶片上,便快速从纪茗昭手中将叶子抽出,靠着根系的力量蹦到了床上,对纪茗昭也是不愿理睬。
纪茗昭在百无聊赖之下,突然想到了她早就忘在脑后的薛温。
好家伙……刚确认关系她就跑了,薛温不会以为她反悔了吧?!
她颤抖地打开任务栏,果不其然,底下有三条来自薛温的未读信息。
两人刚聊过天的第二日。
薛温:在吗?
两人聊天后的十日后。
薛温:最近忙吗?
昨天。
薛温:我现在能召唤灵兽了。
纪茗昭此时颤抖着手缓缓按上对话框,文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发了一条:在吗?
对面很快便回了消息,或者说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事情处理完了?
纪茗昭抿了抿嘴,觉得有些对不住薛温:处理完了。
薛温见纪茗昭一直不回消息,便知道纪茗昭定是处在危险之中,甚至抽不出时间回消息,如今收到了纪茗昭的回话总算是放下心来:有没有受伤?害不害怕?
怕吗?
你过得如何?
我很想念你。
纪茗昭在短短几天之内几经生死,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若不是她有阳火符,此时都已经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但恐惧又能如何,她在此间世界待了这么长时间,学到的第一课,那便是恐惧对于活命毫无用处。
恐惧不过是在加速死亡。
所以即便是在被清溪和付晓波及,还是受到爆炸冲击,甚至在伤重时被挤压在大宅狭小的空间内,纪茗昭都没喊过一声怕,她总是能尽快调整好心态,以最适合的方式面对前方无数的未知。仟千仦哾
就跟她妈说的一样,挺胸、抬头、向前看。
但这不代表纪茗昭不恐惧,她的恐惧被装在心中的罐子里,日复一日,封存在深处,她不能向如何人倾诉她的恐惧,对徐广白不能,甚至对自己也不能。
徐广白心智尚未成熟,需要引导,纪茗昭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她是徐广白的精神支柱,她永远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来到这里后,便再也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也没有人问她怕不怕,如今薛温这么一问,纪茗昭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恐惧瞬间便冲破罐子,在此刻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翻涌着将她吞没。
她不愿也不敢回想在五火村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甚至一提及五火村,双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怕……
我害怕……
我想家……
薛温许久未收到纪茗昭的回信,也不着急,他很有耐心,过了许久之后,薛温才从纪茗昭处收到回复。
回复只有一个字:怕。
薛温深吸一口气,他明白纪茗昭的恐惧,也明白此行对于纪茗昭有多么艰难。
薛温:我暂时还不能去找你,阿古暂时离不开人。
他顿了顿,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他的心头:我只能听你说。
我保护不了你,也见不到你……对不起。
纪茗昭本就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想要找个人倾诉,想要有人能关心自己。
纪茗昭:你最近怎么样?
她想聊些别的转移一下情绪,好让她暂时逃离五火村带来的阴霾。
薛温想了想,回复道:最近宋翁在教阿古说话习字,阿古学了快一个月了,说的最清楚的就是你吃了吗,宋翁气得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阿古就跟在宋翁身后学。
此时薛温身后再度传来宋翁的咆哮:“你……你这学的太费劲了!这个字念什么!你不识字也就算了,为啥你肩上那猴也不识字!”
阿古看了眼宋翁手指的方向,字正腔圆地对宋翁道:“你吃了吗!”
宋翁气得开始在院子里打转,阿古见宋翁开始打转,顿时来了兴致,跟在宋翁身后跟着他一同打转。
纪茗昭从薛温的描述中都能想到宋翁要被阿古气成什么样子,就连徐广白那个温文尔雅、教学超过上百年的资深老教师清源都被徐广白气得要把徐广白逐出师门,更何况是阿古。
纪茗昭:徐广白也没能好到哪去,以前都是阿古的光芒太过强烈掩盖了徐广白这个文盲,现在他师尊被他气得即将把他逐出师门。
薛温一听,心理平衡之余要比纪茗昭有人性的多,他十分关心徐广白的近况:那他被逐出师门了没?
纪茗昭:还没,他师尊给了他一本书,说三个月要是不能理解书中意思,就把他逐出师门。
薛温:要让他尽快学,别到时候真被逐出师门了。
纪茗昭心里有数,徐广白一点儿也不笨,相反,他聪明得很,只要是想学,自然没有学不会的道理,现在问题更严重的仍旧是阿古。
纪茗昭:阿古怎么办?
薛温回头看了一眼阿古和宋翁,此时的宋翁正拿着新做的木棍狠敲阿古的屁股,阿古笑嘻嘻丝毫不知道愁,看得宋翁脑瓜子一抽一抽的疼。
“薛温!你管是不管!”
“……管,管。”
“管你不过来,”宋翁自认年龄大了,受不住阿古这么一直刺激,就怕一不小心来个脑出血交代在这小王八蛋手里,“老子要去歇一会儿……”
薛温抱起阿古,看着阿古一脸纯真,同宋翁一样,脑瓜仁控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你可怎么办呐……”
薛温对着阿古还未来得及感慨完,纪茗昭那边便又来回了消息:我这次去的五火村,出现了霄蛰余党。
薛温本想先跟纪茗昭告别,等教完阿古习字再接着聊,但在看见这一句后,立马惊得将阿古重新方回地上:什么情况?
纪茗昭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实在是不愿再提及五火村,但在得知阿古学习进度极其缓慢后,顿觉时不等人,等到人家反派猥琐发育成功,这边阿古这还话都说不全呢。
薛温必须知道情况远比他想象得紧急,她向薛温简述了自己最近的遭遇,隐过自己两次死里逃生,最后补上一句:阿古的学习进度要加快了。
……这短短几天,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即便是他们在无回谷中,也未遇见如此人间烈狱。
然而这已经不是纪茗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先是余城,后是石冲镇,随后又是五火村,纪茗昭原以为是徐广白命里带点背,走到哪都是人间炼狱,要不是没有五火村之行,纪茗昭都没想到这衰神竟然是自己。
就自己这杀伤程度,什么死神小x生柯某那在自己面前都不够看,他是一集死一个,纪茗昭是一来死一镇,杀伤程度堪比氢··弹
薛温想说些什么安慰纪茗昭几句,但手指在对话框犹豫许久,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纪茗昭,似乎每一句安慰对比纪茗昭所受到的煎熬来说似乎都是苍白的,没有办法切实确定的陪伴,一切的安抚都显得虚伪。
薛温:……对不起。
他不能离开阿古,这不仅仅是因为任务,更是出于对阿古的爱,他无法抛下阿古直接去找纪茗昭,同样的,纪茗昭也不可能丢下徐广白,来与他一同生活。
这是原则也是责任,也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纪茗昭明白薛温为什么道歉:你无需道歉,要我我也会这么选,不要因为我们关系的转变而影响任务,阿古需要你。
……
这所谓的任务如玩笑一般的开始,却无法忽略这其中无比残酷的内核。
他们从卷入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法独善其身,也无法从中逃离。
……
阿古一把抱住薛温的裤子,仰着脸,黑葡萄一般的眼中好似闪着星星,薛温伸出手轻轻在阿古发顶揉了揉:“如今的时间已经等不及你长大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猴翻译拽住阿古的耳朵对着阿古吱吱两声,阿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净。
薛温不忍地转过头去,世道残忍,连个孩童都不愿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