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江御行又旷课。
路边没有什么人在监视他，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三区。”。
光头司机哑着嗓子道：“三区?那不是快拆迁都搬差不多了吗？”。
“我就是去搬东西的。”江御行胡诌道。
“您也是拆迁户啊？您们这代人真是命好，什么好事儿都赶上了。”。
江御行听司机说着，没回答，他不想跟不相干的人扯东扯西，无趣极了。
司机没放过他继续道：“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怎么想的，动不动就有抑郁的，要闹自杀的跳楼的，照我看啊还是好日子太多了。哪里像我们买车买房的，现在倒好，地产要塌了，房还没落下来，巨飞在东边那个，最近几天全是业主聚起来一顿闹腾……”。
江御行听司机说着孙野家巨飞投资的楼盘，现在被业主们围攻，也是他预料之内的，别人不懂行，没法提前预测。但他不同，他是江跃集团的二公子，给江霖在地产方面办事跑腿，早就知道巨飞地产公司那些弯弯绕绕。
出了中心区，快到达三区的时候，他叫司机减缓了车速，从后视镜看到南翊骑着共享电动车像个鬼火少年。他没有去制止，反正就算停车下来臭骂南翊一顿，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下车后，路边一只小狸花，不知从哪个墙头跑下来一声尖叫，江御行回头看了看……贴着墙根走了进去。
樊希曾经在富民巷那栋楼一门心思监视这里，在此刻由他来一探究竟。眼前还是那笨拙巨大铁门，这次不同的是带了工具，以前学到不太光彩的撬锁技术，派上了用场。铁门笨重无比，他往里面推着，这里的一切都是尘土味儿。
又是一扇门，这里主人以前是不是以前玩生死门的?
这第二扇门是北方人说的“蛮子门”，红漆依旧，但也并不是什么上好的木材，站在门前，只会觉着这里平平无奇。门锁并没有改成电子指纹锁。似乎这里的主人并不怕有人来，也不怕这背后是什么。
木门吱呀几声，厚重不堪。掺杂的尘土叫他不忍呼吸。里面光线昏暗，只有来自外面的光能透进来，当时重金砸出来装修质量，早已腐朽不堪……扑面而来的陈旧使他不由捂着口鼻后退，这里的装潢在那个刚刚开放的建设年代可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
江御行皱着眉头……怪不得要在外面安装那种又丑又落后的铁门，原来是刻意掩人耳目，多年前就将麟州的钱权情se玩的风生水起。
他打开手机找到开关，摁了几下没什么反应就放弃了，底下的风格一改上层的古香古色。在他后面几米远几声闷响，等回过神来南翊已经躺在下面，胳膊肘撑在地上……他看南翊弯腰揉捏着脚腕，焦急在周围摸索。
他松开手的时候，南翊重心不稳倒在他怀里：“你跟来干什么?”。
南翊不经意拍了拍尘土:“看你来这儿有什么秘密。”。
他盯着南翊脱口而出:“你没必要知道 。”。
“你别想忽悠我。这里跟我家有关系吧？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
两人互相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前后脚继续走。过道两旁不一样的风格，江御行心说当时这里的筹码，无非是钱权交易。
南翊：“你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那就是还有别的人……对吧？”。
“你很想知道?”
“我有权知道。”。
他走到最后又反方向朝着光亮走去：“但我没理由告诉你。”
“放心，我不比你笨，这里被遗弃自然事出有因，我为了逼你而说出去，对我也没好处。”。
他看南翊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笑，便道:“当年被查封，是需要鉴定机构出具相应的鉴定意见。既然你想查，是否知道鉴定机构和鉴定人的资质、检材来源、鉴定意见以及其他在案证据是否矛盾。”。
“看来你早有准备！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很厉害？能把别人三言两语就玩弄？”。
这里已经没什么是他想要的了，他把手机揣兜里，沉默许久。
三区也在麟州人口中的旧区范围内，这里的确不如新区节奏那么快，更多是一种安逸的生活气息。车辆经过街区会停留，两边道路还算干净。两人一直没有打车，万一有人跟着，还没出三区就上车，多少有些蠢。
走了二十几分钟差不多到新区边缘，似乎没人会知晓刚刚那个地方。他拦了一辆车，意味深长看着南翊:“那里跟你父亲有关。”。
“看来你对我家的事情也查了？”。
“我对你家没有兴趣，只是查了你父亲一个人。”江御行道。
“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不见吗？”南翊正视前方。
“不知道，但如果我能查出来，会告诉你。”。
江御行并没有撒谎，因为他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切实答案，为什么江霖要让他去送合同，他和南实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江霖到底是在帮南实，还是在威胁他。
这林州市新区，许多产业交错复杂。他曾经认为自己有所不同，至少跟江霖绝不苟同，但他不能全然不顾。
他小时候只听薛敏在那次和江霖的吵闹中说着，给官商勾结，sex交易，提供服务场所，还有其他一些有关林州上层的事情。那时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认为那是坏的，是不正确的，是他母亲薛敏眼里的恶心，他也由此产生了厌恶，这种厌恶也延续到了对于江霖本人的厌恶。
他盯着外面骑自行车或电车的人群，知道还有很多在下面的地铁，日夜兼程的活着。江霖说那些人就像拉磨的蠢驴子，坚信能吃到萝卜。他不屑的想，那萝卜吃到能怎样，比起别人，自己就拥有一大堆吃不完的萝卜。
他不知道那些人群中会否有不痛快的?不洒脱的?这些女人男人年轻人抑郁自杀，真的是那个光头司机口中的那样，好日子过得太多承受力不足吗？他感到有些悲哀，因为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在活着。街景再变化，到处还是人又有什么看头儿?他找不到现实的答案。
“我想问你，江二少，觉得有意思吗？”南翊道。
两人说着话，司机一直沉浸在车载音乐中，没有理会他们，他只在意这单完成与否。
“你是指什么?”他想知道南翊具体在说什么。
南翊也看着车窗外的麟州市：“是不是在你自己看来，你有权保持沉默，因为对真实的一切保持沉默是你们这种人的权力？而其他和你们有差距的人都是牛马，比如外面那些刚刚下班的人。”。
江御行思索着：“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身处其中。如果非要说，在我看来不过我们都是牛马而已，说说牲口或者拉磨的驴也可以。”。
他脖子侧面的纹身写着hERo，可惜他不是英雄，也不需要被投射仰慕和崇拜，他只是个普通人。
南翊诧异他也会把自己包含进去：“为什么你会认为连你自己也是？”。
江御行想了想，面无表情道：“因为每个人的前面都绑着一个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从生到死，从富到贫，从男到女。所以，人和驴子的区别不大。”。
南翊想了想也觉得可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理解的话说着：“驴子被打就会往前走，而人不一样，自己鞭打自己……你说，有一天你会不会变得和张息孙野还有齐半秃一样。”。
江御行坚定的脱口而出：“不会。”。
他也不知这是否算是承诺。
两人进学校的时候，张息和孙野又在后面跟着他，他挺烦这两人的。
孙野头上的红色毛发，丑极了，他心想这种审美是不是跟影片里红皇后学的。还在其中新染了一道儿绿，更扎眼了，达到了目光交集在孙野身上的效果：“御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打游戏啊？”。
有女生跑上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江御行，又看了看南翊。江御行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可孙野不一样，他以此为傲，下流的瞥了一眼女生的超短裙，活像个从未见过女人的土狗。
女生并没有理会孙野，朝着江御行笑了笑：“请问可以加你v吗？”
江御行不反感这种操作，但是他真的对情爱没有欲望，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今天忘带手机。”。
对于女人，他尊重，是从薛敏那里学来的观念。但对谈恋爱，和女生相处关系，他真的没有这种需求，何必给别人朦胧的感觉，模棱两可的聊天，吊着人家。
女生点头，摆了摆手，并未感到受挫，笑着道：“好吧，再见。”。
孙野在一旁，看了看他，又想发挥一下自己可笑的魅力：“我带了，我加你。”。
孙野长相端正，但言行举止并不像江御行那样高冷矜贵，通常吸引女人，也是为了解决需求，等厌倦了再踢掉。
南翊经过两人的时候突发慈悲，不希望有人眼瞎了被孙野玩弄，何况只是一个在校女学生，对孙野道：“上次在黄昏后，你玩的那些人玩的爽吗？”。
此话一出，女生又看了南翊一眼。孙野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江御行捕捉到的微表情，孙野什么货色，他最清楚。
黄昏后，在麟州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一个销金库，里面玩的大，早就为人咋舌。江御行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想如果这女生还是被孙野给骗了，谁也没辙。
孙野假装绅士的拿出手机，要扫二维码，女生很聪明，明白了南翊话里有话：“我手机没电了。”。
女生说完没有再看孙野一眼。留下孙野一人又气又尬：“南翊！我好不容易发现一清纯大学生，你怎么坏我事儿啊。”。
江御行走进电梯，懒得看孙野一脸猥琐的样子，不轻不重：“南翊坏你事儿?”。
“御哥……我闹着玩呢。”。
江御行不经意轻飘飘一句：“你玩多了肾虚，别耽误人。”。
他就是故意这么说，想看孙野拼命要证明自己而跳脚的样子，好笑好玩。以往孙野的品行人尽皆知，圈子里早就声名狼藉，没有姑娘愿意看上他。后来孙野就时常留恋黄昏后，起初是点人，后来玩的更开就是多人游戏，再后来男女都来。
南翊笑着道：“别把自己玩进去。”。
孙野没有去金融学院上课，江御行心想以孙野的智商，就算给一个哈佛，也没有鸡毛长进。三个人走进教室，江御行又走到最后一排，懒得和那些人在一块儿说话。
他余光看到南翊朝这边走来，有些期待他会坐在他旁边。他搞不清楚自己这种心理的源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自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