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的长街,被浓郁的紫黑色瘴气彻底吞噬。
无头马车的骨轮碾过地面散落的骸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车轴应声迸裂。
“吁——!”
灰牙猛地勒紧缰绳,动作停滞的瞬间,三道模糊的虚影自街角翻涌的雾气中缓缓凝结,化作人形。
来者披着暗沉的鳞甲斗篷,腰间悬着的不是刀刃,而是一串用修士舌骨穿成的念珠。
“奉城主令,请阿天阁下入府一叙。”
幻影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刮擦着铁板,刺耳难听。
闻言,灰牙佝偻的背脊猛然一震。
“嗤嗤嗤!”
七根森白骨刺爆体而出。
尖端滴落的墨绿色毒液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滋啦”一声瞬间蚀穿青石地板。
人影闪过,刚还坐在车架上的灰牙已闪身至幻影面前。
他那残缺的三根手指,如同鬼爪般死死扣住了幻影的脖颈。
“老奴记得,王女殿下的车驾有特许通行令?”灰牙的声音沙哑低沉。
“特许令,只对活人有效。”
幻影毫不在意颈间的威胁,瞬间抬手,掀开斗篷。
斗篷下,是一张令人作呕的面孔——
半边是腐烂流脓的人脸,另半边则是光秃秃的森然白骨。
他空洞的眼眶中,几条肥硕尸虫猛地蠕动。
下一瞬,竟化作数道灰线激射而出,直扑灰牙面门!
“咔嚓!咔嚓!”
灰牙的脊椎骨节发出密集的爆裂声响。
刻印在椎骨之上的《腐骨毒经》咒文瞬间浮现,交织成一道墨绿色的毒障。
尸虫撞在毒障之上,连惨叫都还未发出,便瞬间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
“老东西,你的毒经练到第九重了?”
幻影的枯手按上舌骨念珠。
刹那间,每一颗舌骨都仿佛活了过来,猛地张开无形的嘴,发出尖锐刺耳的咒骂嘶吼。
无形声波如浪潮般扩散,震得马车顶盖都浮现出了细密裂痕。
“可惜当年毒尊死前,也只练到第十重。”幻影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灰牙咧开嘴,露出仅剩半排的黄黑牙齿,那只星玄铁义眼泛起幽幽冷光:
“万骨手!”
话音未落,他那残缺右手猛的暴涨三倍!
皮肤褪去,化作一只覆盖着惨白骨甲的狰狞鬼爪,三指如钩,直掏幻影丹田。
“够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一道流光闪过,狼桃的碎星刃横插在灰牙的鬼爪与幻影的念珠之间。
极致的寒意瞬间弥漫,冰晶以刃尖为中心,飞速顺着鬼爪与念珠蔓延冻结。
狼桃屈指一弹,将车帘上不知何时凝结的一点暗红血痂弹飞。
随即看向凌天,语气随意:“阿天,既然我的好弟弟这么想见你,那你就去一趟吧。”
“我相信,你和他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
凌天龙火烧去袖口沾染的几缕毒雾,神色淡漠:“那就去见见,这所谓的‘王’。”
灰牙鬼爪在收势瞬间,故意划过幻影脖颈。
“嗤啦!”
半片腐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带着蠕动的蛆虫。
老管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义眼中清晰映照出对方伤口处疯狂扭动的白色肉虫。
当无头马车再次启动,缓缓没入浓稠的瘴气之中时。
幻影面无表情地抬手,捏碎了两颗舌骨念珠。
“噗!”
念珠炸裂,化作两只血色乌鸦,载着他和凌天,朝着城主府方向疾速飞去。
血牙城,城主府。
阴森的大殿内,青铜墙壁渗出的血珠顺着烛台往下缓缓流淌。
十二盏用不知名兽骨雕成的灯盏里,跳动着幽绿色的妖火。
狼灭此时正斜坐在由蛟龙骸骨打造而成的王座之上。
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血淋淋的虎族獠牙。
“哟,我的那位好姐姐,连「王玉」都给你了?”
这位身形干练、气质阴柔宛如文士的城主。
正缓缓眯起眼,目光停留在凌天腰间挂着的那块狼纹玉佩之上。
他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如毒蛇般冰冷的细长眸子。
“呵,她倒是舍得下本钱。”
凌天踩在虎皮地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狼灭。
“噗。”
狼灭突然将獠牙捏成粉末,起身时他的玄色长袍竟无风自动。
这个看似羸弱的“王”,脖颈处突然浮现出七道金色咒纹:
“成为本王的仆人。”
狼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你将得到,狼桃永远给不了你的东西。”
“比如?”凌天脚尖一挑,将滚到脚边的一颗不知名兽首踢开。
“比如......”
狼灭苍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冷的青铜墙面。
“咔哒。”
墙壁上一处暗格打开,三件至宝悬浮而出。
“一片流淌着混沌气息的蛟龙逆鳞。”
“一把上古战场的秘境符钥。”
“以及......一颗毫无破损的出窍境大圆满的妖丹。”
凌天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嗤笑出声:“啧啧,城主大人还真是大手笔。”
“可惜,这里面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这算是......拒绝本王了?”
狼灭那双细长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
他猛地抓起王座扶手上的白骨酒樽,将里面的血酒,狠狠泼向半空!
血酒在空中并未散开,反而诡异地扭曲、凝聚。
瞬间化作七匹妖狼虚影,獠牙毕露,嘶吼着,撕咬着扑向凌天面门!
“炎龙!焚身!”
赤金色龙火骤然爆发!
妖狼虚影在狂暴的龙炎中哀嚎、挣扎,顷刻间便被焚烧殆尽。
沸腾的血酒残余化作高温蒸汽,四散冲击。
坚硬的青铜墙壁被这股力量腐蚀,发出“嗤嗤”的声响,留下大片蜂窝状的孔洞。
“哈哈哈哈!有意思!”
狼灭突然仰天大笑,笑声癫狂而尖锐。
他手臂猛的一挥,宽大袖袍中窜出一条狰狞的双头血蟒。
血蟒张开血盆大口,将悬浮在空中的三件至宝一口吞下!
“哈哈哈!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事儿了!”
“你真以为,凭你和狼桃那个贱人,就能推翻本王?哈哈哈哈!”
狼灭的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残忍。
“关我屁事。”
凌天转身,径直走向那扇沉重的青铜大门。
“你们姐弟俩互咬的戏码,我丝毫不感兴趣......”
“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斗技场里,会有那么多根图腾柱吗?”
一个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贴着凌天的耳后响起!
凌天后颈的寒毛瞬间炸起!
“锵!”
玉龙剑刹那间出鞘!
剑光闪过,将身后那个狼灭虚影斩成了血雾。
然而,王座之上,狼灭真身却依旧端坐。
他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仿佛从未移动过分毫。
“因为,每一根图腾柱里,都钉着一个失败者的尸骸!”
狼灭苍白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整面阴森的青铜墙壁之上,突然浮现出数百具形态各异、痛苦挣扎的虚影。
“这些,都是曾挑战过王的权威,最终沦为装饰品的失败者。”
狼灭缓缓起身,对着虚空张开双臂。
“本王,由衷地祝愿你能撑过剩下的六场死斗——”
狼灭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
“这样,你的头颅,才有资格被本王取下,镶嵌在这王座的扶手上。”
“哈哈哈哈!”
“砰!”
一声巨响!
凌天猛然挥袖,狂暴的气劲直接震开了沉重的青铜大门!
门外守卫的数名狼族护卫,猝不及防,被这股凶猛的气浪掀飞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滚入廊道两侧流淌的血泊之中。
狂暴的炎龙之息在廊道里肆虐,将地面和墙壁烧出道道焦黑的痕迹。
“那就......借你吉言了。”凌天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
狼灭那癫狂的笑声,混杂着双头血蟒的嘶鸣,如同潮水般从王殿深处涌出。
笑声过处,整条廊道的烛火,“噗噗噗”地尽数熄灭。
当最后一丝幽绿的光线消失之时,冰冷的墙后传出他毒蛇般低沉的呢喃:
“本王,会选一根最完美的图腾柱......”
“给你和狼桃,作合葬之棺......”
......
狼桃府邸。
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池,泛着淡淡的血色涟漪。
凌天赤裸上身,靠在温润的池壁上闭目养神,水汽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你不考虑考虑他的条件?”
狼桃慵懒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外传来。
她斜倚在门框上,纤手正把玩着一枚地契玉简,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毕竟,我那位好弟弟,开出的价码可着实不菲。”
凌天拿起一块鹿皮,慢慢地擦拭着玉龙剑身上凝结的水汽,头也不抬。
“他的藏品,太脏。”
“沾满了血腥和腐臭,不如烧成灰,撒在茅房里,或许还有点用处。”
“咯咯咯......”狼桃被他这毫不掩饰的嫌恶逗得一阵娇笑,胸前的丰盈微微颤动。
笑声渐歇,她的语气变得凝重了些。
“明日的对手是影刃。”
“那是个真正的疯子,最爱剜下强敌的脊椎骨,用来泡酒。”
她白皙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勾勒,几道扭曲的暗影纹路随之浮现、消散。
“他的肋骨刀,甚至能短暂的切开空间。”
“切记,别让那骨刃沾染你的鲜血,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了解。”
凌天应了一声,将整个身子沉入了温泉池底,只留口鼻在外。
一日的休息时光,转瞬即逝。
当第三日的晨光,刺破弥漫在血牙城上空的浓稠血雾之时。
斗技场的巨大颅骨穹顶上,已经爬满了暗紫色的诡异苔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轰隆隆!!”
沉闷而压抑的血色雷霆在天际炸裂!
一道猩红的身影,乘着一头狰狞的九头腐尸鹫,撕裂云层,俯冲而下!
是血喉!
这疯女人身披一件猩红的大氅,款式竟与界门守卫的制服颇为相似。
她背后,一对由无数惨白骨刃拼接而成的翅膀猛然展开,将微弱晨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卑微的!腐烂的!蝼蚁们!!”
血喉的声音通过一根扭曲的脊椎骨话筒放大,响彻整个斗技场。
“轰!”
她猛地将话筒狠狠插向地面!
青石地面瞬间龟裂,猩红血液从裂缝中狂喷而出。
化作数十丈高的血色石碑,矗立在场地中央!
“吼!!”
观众席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各族看客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还不够!!”
血喉张开双臂,疯狂地煽动着气氛。
“继续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热情!期待!焦躁!狂野!”
“吼!吼!!吼!!”
人群彻底沸腾,疯狂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穹顶。
“现在!出现在左边入口的这位——”
血喉指向其中一个幽暗的入口。
“他的肋骨刀上,沾满了无数入侵者的鲜血!”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入口的暗影中缓缓凝实。
影刃现身了。
他手中那柄由自身肋骨打磨而成的骨刃,正发出轻微而高频的震颤。
“嗡——”
刀刃每震动到极限,观众席上方悬挂的盏盏头骨灯,应声炸裂!
“冷血!嗜杀!残忍!”
血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恐怖!”
“战绩二十胜!零败!”
“隶属于长老院,是他们最锋利的一把杀人刀——”
“影——刃——!”
血喉猛地振动骨刃翅膀,掀起的腥风将地面散落的碎骨卷上半空。
无数碎骨在空中飞舞、碰撞、拼接,最终组成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杀戮图腾。
正是影刃的象征!
“影刃!影刃!影刃!”
观众席彻底疯狂了!
第二层贵宾席位上,一位蟒蛇公爵兴奋地嘶吼着,猛然蜕下了身上的人皮,露出布满鳞片的庞大蛇躯,粗壮的蛇尾狂乱甩动!
第三层看台的妖族们更是陷入癫狂,他们疯狂地撕咬着自己的手掌、手臂,用喷涌而出的鲜血,在面前的能量屏障上涂抹出一个个扭曲而狂暴的“杀”字!
“而——站在右边入口的这位——”
血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一个俯冲,出现在凌天面前不足一丈之处。
她骨翅掀起的猛烈罡风,刮擦在凌天体表的龙鳞之上,迸射出点点火星!
“前夜!他的龙炎,焚尽了苍牙的野心!”
“昨夜!他的利爪,惊扰了狼王的美梦!”
凌天面无表情,右手虚握。
玉龙剑幻化的狰狞龙爪,猛地插入脚下的地面!
“轰!”
沸腾的炎流顺着地面的骨缝疯狂蔓延,如同岩浆般烧向俯冲而来的血喉!
“哈哈哈哈!”
面对汹涌的火焰,这疯女人竟不闪不避,反而发出了更加癫狂的大笑!
她任由那赤金色的火焰吞没了自己半边的骨刃翅膀!
焦黑的骨渣在空中飞散,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生长,化作了崭新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骨翼!
“战绩!一胜!零败!”
血喉挥动着新生的血翼,重新飞上高空,声音嘶哑而亢奋。
“‘炎狱暴君’?不!这个名号太小了!”
“今夜之后,你们该尊称他为——”
血喉猛地一把撕开身上的猩红大氅!
露出她那布满了可怖疤痕的后背!
她的背上,竟用骨刃密密麻麻刻满了九百多个血淋淋的“杀”字!
每一个“杀”字,都在微微蠕动、挣扎,仿佛是她曾经吞噬过的亡魂在无声咆哮!
“焚!天!杀!神!”
“吼!!!”
第三层的妖族观众彻底失控了!
一个健硕的血狮族战士,狂吼着咬断了身边一个蛇族奴隶的尾巴,将其狠狠掷入场中!
几只鬣狗妖狞笑着,将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舞女,推下了看台边缘的血池,作为献祭!
凌天缓缓抬脚,踏碎了脚边一颗不知属于谁的狼族颅骨。
“咔嚓”一声脆响,淹没在几乎要掀翻穹顶的沸腾声浪之中。
就在此时,对面的影刃动了。
他手中的肋骨刀,毫无征兆地轻轻一划,插入了面前的虚空。
“嗡——!”
整个斗技场的光线,仿佛被瞬间吞噬,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下一刻,黑暗中,骤然亮起了二十对猩红的瞳孔!
“暗影......会将你吞没。”
影刃那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仿佛从四面八方、从那二十对猩红瞳孔之中同时传来,重重叠叠,诡异莫测。
“轰!!”
回应他的,是骤然暴涨的烈焰!
“炎龙!焚身!”
赤金烈焰,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瞬间将他全身覆盖!
光芒撕裂了黑暗,照亮了凌天冷峻的侧脸。
“现在!!”
高空中,血喉残破的声带挤出扭曲而尖锐的嘶啸!
“让大家看看——”
“究竟是暗影里的虫子先被烤熟!”
“还是火焰里的暴君,被剔成一副骨架!!”
“死斗!!!”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