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靠！”
肉排的吼声响在圆筒型建筑里，碰撞出模糊的回音。
肉排没有听见女孩说了什么。
这一幕在他看来，就是年轻女孩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攻击小男孩，然后被船干净利落地一刀解决。
她私自动手，破坏了原本他和弹幕商量好的计划！
外科医生的双手被猩红浸透了。
小男孩僵在林识渺怀里没有了呼吸，胖乎乎的小脸迅速开始灰败。
直播画面内，实习医生开始不断地喊一个名字。
一声一声，喊到最后，声嘶力竭。
而林识渺终于也像是认清了现实一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哇塞主播，恭喜你，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弹幕略带嘲讽，而肉排的脸色已然惨白一片。
完了，一切都完了。
都用不着弹幕提示，他就知道，那个愚蠢的女人搞砸了一切！
她拿着他们的五张有用的【门票】到船那里去，大开杀戒。
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次船会出手。
但是，从船的态度，从对面其他所有人的态度来看，一切都完蛋了。
年轻女孩的举动破坏了两方原本微妙的平衡。
现在别说是后续交换【门票】了，他们送出去的五张【门票】，大概率也是回不来！
“蠢货！”肉排没有忍住，一拳砸在冰面上，“蠢货！愚蠢的东西！愚蠢的蠢货！”
弹幕一片唏嘘。
“可怜了。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小的小孩，游戏里活下来本来就不容易。”
“想到了我妹，上一轮游戏房间里只能活一个，我害了她。”
“实习医生绝对很在意他弟弟。我不评价那个女孩的行为，实习医生可能会疯吧。”
肉排一条一条看过去，好几次手机都差点没拿住。
他们这里只剩下可怜的三个人了。
肉排拼命地往后缩，试图让剩下的两个队友帮他挡一挡。
对面只剩下船、实习医生、主任夫妻俩跟和尚五个活人。
船目前没有要继续大开杀戒的意思，只是蹲下身，说着什么。
沈无舟没想到小男孩会这样突然地死去。
他知道游戏全面降临，大环境必然残酷，小男孩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迅速成长，发展出可以支撑自己独立生存的技能和心性。
要么死亡，因为这里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庇护他一辈子。
死亡的结局固然令人心痛，但……
“振作一下。”沈无舟低声说，“记得把你弟弟带出去。说不定还有机会……”
林识渺的状态很狼狈，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泪水正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
沈无舟的话让他抬了一下头，他抱着小男孩的手还在发颤，大脑却先一步抓住了沈无舟话外之意。
外科医生撕下一条衣服，利落地将那道骇人的刀伤包扎好。
“什么意思？”林识渺轻声问，血红的眼睛盯住了沈无舟。
“什么叫还有机会？”
这个世界扑朔迷离。
沈无舟玩过几个游戏，能看出些许端倪。
首先，如果整个世界都是假的，那他看到的“真实”和笼罩在“真实”上的幻影是什么？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他们——
人类的存在要怎么解释？
他们是数据吗？还是其他？
如果他们也是假的，那么死去的人去了哪里？
几场游戏玩下来，就沈无舟所见到的而言，无论是意外死亡的尸体还是78岁“自然老死”的老人，最终都会变成怪物或伪人的养料。
人类如果也是假的，那么被吃掉、被变成养料，说不准也只是某种更深层次真相的“外在表现形式”。
如果沈无舟的这种构想成立的话……
保留小男孩的尸体，是不是就意味着某个人“部分数据”的留存呢？
“先别问。”
沈无舟低声说，他还不能告诉林识渺这些秘密。
“想办法，先出去。出去了再说。”
林识渺停止了哭泣，身体却依然摇晃颤抖着。
他的目光扫过年轻女孩的尸体又扫过远处瑟缩的肉排，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屠夫面对待宰的猪羊那样。
“船，帮帮我。”
他轻柔地将小男孩交给外科医生，好像弟弟只是在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给他们一个最绝望的死法——拜托了。”
沈无舟没有拒绝。
实习医生很聪明，在非绝对对立、能够存活一人以上的游戏中，他会是很好的搭档。
至于最绝望的死法……
无非就是让人以为自己可以生还、在巨大的喜悦和庆幸之后，再戳破这种泡影。
这种事，他们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沈无舟拿出手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弹幕区变得更热闹了。
“主播，好消息是可以少杀一个人，你的杀戮任务说不定减轻了。”
“坏消息是，船这次出手，可能说明他看好实习医生的能力，想继续跟他合作。否则，死的就不会是那女的。”
“所以，你最好祈祷他能够杀掉主任或者主任老婆。否则，死的必然会是你这边的人。”
沈无舟继续往下翻，这个Id还在不停地输出。
“还有一个坏消息。如果我是船，现在说不准你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
“你们手上没有【门票】，而我手里不仅有枪，就连人数上，比起你们都占了相当的优势。”
“想想怎么办吧，主播。”
“唉，确实也挺无语啊。原本以为能坑死船呢，半途杀出来一个坏事儿的。”
沈无舟向对面看了一眼。
弹幕显然有刺激到肉排敏感的神经，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清楚他那张发紫的脸。
肉排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
自己冒着风死亡风险开直播，好不容易得到了弹幕大佬们的指点。
他原本解出了所有的牌意，解出了规则的深意。
但是，就因为组内成员的个人行为，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他再次沦落到了死亡的境地！
凭什么？
他不甘心啊！
弹幕一片唏嘘。
“遇到蠢人真的没有办法。唉，本来是有可能拿到船那把枪的。”
“哈哈哈，老子下线了。”
“我们已经找到这个养老院了。肉排，别放弃呀，看有没有办法，争取拿到枪。你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沈无舟进入自己的主页，他在这个直播软件上的昵称还是初始的一串乱码。
没有粉丝，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
想了想，沈无舟很果断地打了一串文字上去。
“肉排，我还真有个办法，可以帮助你逆转这个局面。”
肉排低头看着这条弹幕，愣住了。
还没等他细问，那个乱码Id紧接着发了句话。
“别让别人看到你的手机，离他们远点。”
肉排很狐疑地看了看周围。
他的两个队友一个正在很警惕地观察沈无舟那边的情况，另一个和他一样有些惊恐，手中拿着刀子，自言自语。
“要死了。排哥，你、你快点看啊，你、你帮帮我们……”
肉排警惕地向旁边退了一步，鬼鬼祟祟地捂住手机。
他低下头，乱码Id好巧不巧地发了一段话。
“你干脆再杀一个人，给船他们赔罪。”
“先别急着反对，你听听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现在船那个队伍里留下来的人，要么是船觉得有价值的，要么是感情上可能有点私心，他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由你来帮他完成杀死最后一个人的任务。”
沈无舟不愿意多浪费哪怕一颗子弹，也的确不愿意再杀死队伍里其他人了。
杀主任吗？
先前主任虽然总跟他斗，但是他知道，主任的行为只是出于对病人的责任。
精神病院里他每次选药，哭得稀里哗啦的也都是主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对主任动手的。
杀外科医生？
开玩笑，那不仅是主任的老婆，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啊。
杀林识渺？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林识渺给他手机，交换信息，不仅帮忙，也很聪明。
杀和尚？
也不可能，队伍里就他武力值最高，观察下来，为人也老实本分。
何况，他们在第五层的时候就会离开游戏。
既然只需要牺牲一个人，那沈无舟宁愿动动嘴皮子，坑一把对面的肉排。
“你动手之后，再去跟他谈条件。”
肉排的心脏跳得厉害，手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机。
本来他们这边就只剩三人了，已经严重不平衡。
现在，还要他再对自己人举刀……？
弹幕并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很平稳地分析着。
“一来，你满足了他的核心需求。”
“二来，你杀死一个人以后，将处于绝对弱势。船看你们，不会觉得你们有威胁，反而会放松警惕。”
“第三，他不知道你手里的【门票】是正确的，他还维持着错误的认知。你要拿你自己的那五张【门票】走，威胁不到他的利益。”
“你不用担心下一层他会杀你。你有票和真相在手上，大不了下一层就自曝真相，然后以开枪就撕票做威胁。”
“好好考虑。这是你唯一有可能逆风翻盘的机会。”
肉排冻得直发抖，嘴唇更加没有血色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伙伴，又看看船，没有说话。
弹幕里这个大佬给的建议，开始的时候感觉荒谬，后续分析起来，又合理得不可思议。
肉排的手摸上口袋，沾染了那些老人鲜血的凶器就在里面。
是像现在这样面临着死亡的风险，在没有【门票】的情况下坚守阵地？
还是孤注一掷，拼一把，用一个同事的牺牲换取到离开场景的【门票】？
肉排缓缓地将手机放进了另一只空空的口袋。
他的右手摸到了刀柄，抬起头，正好和冰层另一边的沈无舟碰上目光。
那双黑色的眼睛很亮，却实在不算温暖，激得肉排生生打了个寒颤。
像是炸毛的猫一般，他猛地抽出刀，嘶吼着向自言自语的瘦小男人刺去。
猩红溅上他的脸颊，给他带来些许温热。
瘦小男人甚至没有能发出一声叫喊，而肉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用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你疯了是不是？！”
唯一一个剩下的同伴扭过头，惊慌失措地向他大喊。
肉排看了看同伴手上那把紧张地对准自己的刀，冷笑着对他摇摇头。
“我给你道歉！”
肉排朝沈无舟的方向大喊，声音有些抖。
“船，我给你道歉！这一层，你不用再杀人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同伴快要抓狂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们继续研究一下我们的【门票】？”
肉排扭头瞪了同伴一眼，又向前走了两步。
“船，我、我们，我们现在对你毫无威胁。”
“你看，你能不能遵守之前定好的规则，至少、至少给我们五张你不要的【门票】？”
同伴似乎明白了肉排的意图，不说话了，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蠢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老板？
这是在游戏里，不是在其他地方。
怎么会有人蠢到削弱自己的实力，以求得对方的怜悯？
还遵守对方定的规则？
他要是船，他就直接崩了肉排和自己，省得到第四层还要杀！
出乎意料的是，沈无舟笑了。
他点点头，示意肉排过来拿年轻女孩身上的【门票】。
“确实对我毫无威胁。”
沈无舟说得意味深长。
“这样吧，我不想再折腾，也不想再换票了。”
“你过来，把她身上的那五张拿走。反正，我也不需要。”
说完，沈无舟甚至没有停留在原地，就好像肉排拿回【门票】这件事，根本就是小事。
他大步走向一处角落，从地上拎起一条死去的蛇。
巨大的惊喜砸得肉排头昏脑胀的。
他扭头看看满脸不可置信的同伴，心头猛然一松。
果然，弹幕里的都是真大佬。
听大佬的话放手一搏，真的不会有错。
船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第四层的融化时间是6分钟。
经过这么一闹，猩红色倒计时只堪堪剩了90秒。
肉排顾不得冰面湿滑，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年轻女孩的尸体旁边。
他努力无视掉林识渺冰冷的眼神和笑容，迅速抽走女孩手里的五张【门票】。
见沈无舟注意力不在这里，肉排悄摸摸走到两具交叠的老人尸体旁边，又迅速摸走了两张【门票】。
稳了。
这下真的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