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甚至没看清那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就被巨大的力气裹胁着从台阶上跌落下去。
幸亏褚青竹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不然沈南风如今该就跟那罪魁祸首一样,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捂着屁股嗷嗷喊疼了。
沈南风勉强稳住了身形,将褶皱的衣角从地上那人的手心里拽出,轻轻抚平,这才朝着她的脸看去。
眼前这个花白色鬓发微微散乱,面色灰白,形容狼狈的老人,竟然是沈老夫人,陈春雁!
可她昨日不还在沈家摆出那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吗?
怎么如今…
沈南风忽地想起昨夜钟情的话,又想到沈辞那为了官途不顾一切的毛病,心下了然。
这位沈老夫人八成是昨夜就被逐出了沈家,心有不甘后与陆文远达成了某种协议,打算一同再坑害她一把呢!
想到此,沈南风的面色又冷了几分,悄悄把脚往前挪了些许,将刚缓过神准备站起的陈春雁又给绊了个狗吃屎。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陆文远扶着铁青着脸的陈春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老太太摔得满身满脸都是土,下垂的眼皮遮住了大半苍老的眼,却依旧止不住地泄露出恨意,但很快又被完完全全地隐藏了下去。
陈春雁上前两步,竟然不顾形象,直接跪在了沈南风面前。
她拽住了沈南风的裙摆,哭着说,
“好孩子,祖母错了,祖母只是觉得陆文远是个穷苦书生,没什么本事配不上你,想替你寻个好人家,所以才找来个妓女设计了陆文远与其私奔的事儿,其实,从始至终他心里只有你一人。”
“现在祖母想明白了,既然你们二人情投意合,又已有了肌肤之亲,我自然是不应该再继续阻拦的。”
“南风,就算是祖母求你,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别再置气了,答应文远吧。”
陆文远听到这话,也扑通一声跪在了沈南风脚边,声泪俱下道,
“南风,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见,只是一时不察才被徐婉宁迷了眼,我最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人啊!”
“你想想过去我们一起读书习字,一起逛过灯会,我还送过你一枚定情的玉簪。”
“我们在床笫之上说过那么多海誓山盟,你难道都忘了吗?”
陆文远边说边攀住了沈南风的袖口,用力到骨节泛白,好似真的极其痛苦,充满了悔过之心。
沈南风垂眸看着眼睛通红、满脸泪花的二人,心底关于人到底能无耻到何种地步的认知再一次刷新。
若不是她真真切切地活过一遭,或许猛然之间真会被这二人这幅诚恳的态度和编造出来的说辞哄骗,然后一时昏了头就答应了陆文远的提亲。
可现在,她无比理智与清醒。
一直以来都是陈春雁逼她嫁给陆文远,哪里来的什么阻拦?
至于陆文远,他三心二意,一面惦记白月光,一面又舍不下自己能给他带来的益处,更是恶心至极!
可围观的众人并不知晓这一切,他们只觉得沈南风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连沈家的贵人都来了,还给一个小姑娘下跪。”
“这姑娘也太过分了吧,她祖母好心想给她找门好亲事,结果她自己不要脸破了身子,还敢责怪祖母?”
“真难为这位公子还上门求娶呢,要我说这样的女人就该沉塘!”
听着周围人的话,陆文远原本还哭丧着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显得人愈发狰狞。
他手指用力拽着沈南风的衣摆,慢慢直起身,凑到了她耳边,渗笑道,
“沈南风,现在你是个破烂货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了。”
“除了嫁给我,你别无出路。”
沈南风一根根掰开了陆文远的手指,默默后退了两步。
不就是演戏吗?谁还不会呢?
她将手背在身后,狠狠拧了把大腿,刚准备哭,就被远处传来的整齐响亮却又令人心悸的脚步声打断。
来人骑着匹枣红色的马,身上穿着件极其艳丽的红袍,上面绣着的几只飞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挣脱那绸缎的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这样嚣张至极的衣服,却没能压住那人的英俊,反而衬得那张没有一丝表情冷硬至极的脸神秘而威严,如同冬日里的一抹寒霜,既冷冽又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随后,闯入视线的才是他身后跟着几队身穿甲胄,服饰整齐,带着佩刀的官兵。
“玄辰司!是玄辰司来了!”
“快跑!”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瞬间四散而去,却又被转瞬就包围起来的官兵们给生生拦在了原地,哆嗦着不敢妄动。
盛熠骑着那高头大马从人群中自发散开的道路上一步步走来。
清脆的马蹄声停留在了陆文远、沈南风与陈春雁身前。
三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看见了马上那人微垂着薄薄的眼皮,那仿佛在看什么不值一提的垃圾般的眼神。
陆文远与陈春雁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不自觉地感到慌张。
沈南风则是默默垂下了头,伸手揉了揉刚刚拧疼的腿。
就算她和钟情的关系不明不白,盛熠来此也必然是为了贤德伯谋反一事,总归不可能是为了她沈南风。
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果然,下一瞬,像那人下颌线条一般冷硬的声音从沈南风上方传来,
“你就是陈鸿风的姑姑,陈春雁?”
沈老夫人此时还跪在地上,刚要站起身应是,就被盛熠一个冷眼吓得重新跪了回去。
“是…我是陈春雁。”
“可知道今日为何来找你?”
沈老夫人弓着腰,几乎是跪匐在了地上,颤抖着答,
“不…”
“嗯?”
陈春雁这不字还没说完,就又被男人一个冷哼给吓得转了弯,
“不如让我好好想想。”
“我把嫁妆里那座玉矿交给了陈鸿风管理,每年要点银子和玉石,可那是玉矿啊,又不是铜,跟谋反可没有关系啊!”
沈老夫人说着,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一旁马上的男人,却发现那人只是摆弄着手上的缰绳,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心底不免更慌了些。
她转头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陆文远,又看了看另一边神情自若,没有半分恐惧的沈南风。
难不成,这大名鼎鼎的玄辰司首领盛熠,是在给沈南风找场子吗?
陈春雁猛地垂下头,再次开了口,
“我…我刚刚还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