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打电话来是问霍博衍到哪里了,何时回家。
霍博衍倒不隐瞒,直接大方地说自己送完孟律师就回去,
杨慧一听孟心言在,立马改了口风,说不着急不着急,先送孟律师,多晚回都行,嘿嘿,不回也行。
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杨慧话里话外的小心思,霍博衍多少有点尴尬,赶紧挂了电话。
孟心言只当自己没听见,问:“霍先生回家也有门禁吗?”
霍博衍笑,解释说:“这倒是没有,不过,我平时住在市区,偶尔回霍宅时,不论多晚,我妈都会等。”
“你和你妈妈感情很好啊,上次见阿姨看得出她对你很依赖。”孟心言有些羡慕,感慨道。
霍博衍对母亲对自己的依赖很受用,小心翼翼状似无意地问孟心言,“那你呢?和你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这句话有些唐突,但,许是今晚夜色太美的缘故,孟心言突然有了想跟他倾诉的愿意,觉得有些话即使说给他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啊,刚出生就被扔到了孤儿院,大概九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收养至今,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拥有了最渴望的家庭,拥有了最渴望的爸爸妈妈,可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叫过妈妈爸爸,他们只允许我叫——阿姨或是叔叔”
霍博衍沉默了好长的时间,尽管孟心言从始至终表情都是淡淡的,不悲不喜,可是他还是感受到浓浓的伤感,他有种隐隐的怒气,这世上的确有些人是不配做父母的。
他猛然想起那个母亲得了癌症在工地上打工的孩子,他记不得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孟心言专门去找他,她当时劝说孩子去看他妈妈最后一眼,并不是为了让母亲留遗憾,她当时说的是“叫一声妈妈,能有人答应,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别让自己留有遗憾。”
不被允许叫妈妈,这是孟心言最大的遗憾吧?自幼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没有人在意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个她,这对孟心言来说,是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
孟心言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几句话就叙述完了,可是这二十几年当中,所承受的痛苦,无助时的悲伤,有了父母却在情感上永远无法亲近时的遗憾,她只字未提。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考上大学以后,我终于离开了那个让我眷恋又窒息的家庭,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回去过,也够狼心狗肺的。”孟心言浅笑着自嘲道。
“孟心言,别这么说自己。”霍博衍清了清嗓子,缓解自己心中那股难忍的心疼她的情绪。
孟心言歪头看着霍博衍,他侧头沉默地看着驾驶座另一侧的窗外,“喂!”她有些惊讶,探着身子看着他,“霍博衍,你没事吧?”
霍博衍转过头来看着她,孟心言有些怔忡地与他微涩的目光对上,两个人都静静待着,互相之间距离极近,甚至彼此身上透出的那温热的气息都清晰可感。
他们同时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终于,他伸手在她头上爱怜地轻轻地抚了一把,低喃着安慰她,“没事,都过去了。”
孟心言视线在霍博衍的脸上逡巡,心脏突然凌乱地跳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很轻,仿佛不愿惊动一个令人沉迷而破碎的梦境一般。
她转过头,指腹轻轻摁在手中的玉盒上,刻意地阻挡大脑的思考,也不给自己任何犹豫迟疑的时间,快速地重复了一句,“没错,都过去了,”
她迅速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轻快的向霍博衍伸出手,提议:“两个成长背景如此天差地别的人,现在还能成为朋友,真的也足够让人意外的,是不是?霍博衍,握个手吧,朋友。”
霍博衍垂眸看着孟心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然后紧紧握住,被孟心言带动着上下用力摇了摇。
“好啦,我走啦,慢点开车,平安到家!”
孟心言下了车,低头在车窗外冲他笑眯眯地摆手再见。然后转身。
看着孟心言瘦弱单薄的背影,霍博衍不知从何而起滚烫的冲动,他又一次叫住了她,
孟心言转身,迎上霍博衍复杂而深邃的目光,她有些不解,
看着霍博衍,“怎么了?”她问,
霍博衍冲口而出的话就这样顿在了喉间,眉眼神情像被冻住了似的,半晌儿,他按住车窗按钮的手轻轻一松,车窗慢慢地升了上去,车子终于缓缓地启动。
望着霍博衍车子远去的影子,孟心言苦恼地敲敲脑袋,刚才有一刹那,她觉得霍博衍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的悲伤,可是她没办法共情。
她帮不了他。
送完孟心言,霍博衍又驱车一个多小时到了位于城郊的霍氏别墅,父母住在这里,每次出长差回来,霍博衍都要回家一趟,因为母亲杨慧不管多晚,都一定会在灯下等他。
整个别墅灯都灭了,只余下客厅一盏,杨慧正在灯下临一张小楷字贴,安静地等着孩子归来,
“灯有些暗吧?别累坏了眼睛。”霍博衍进了客厅,
杨慧笑着迎上来,与儿子拥抱,“我也就是闲来无事,累了就不弄了。”她端详儿子的脸,倒是看不出疲惫,笑眯眯地问儿子,“刚约会回来?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的?”
霍博衍半低下头,无奈地摸了摸额角说,“梅姐这个耳报神,速度够快的啊。”
杨慧拍了拍霍博衍的肩膀,嗔怪道:“你瞒着妈妈,还不允许别人告诉我啊?”
霍博衍没真想着瞒着杨慧,如果想瞒着杨慧的话,压根就不会带心言去梅姐那里了。
他展开双臂,抱着杨慧晃了晃,“没想瞒着您,老佛爷。再说了就是带个朋友去吃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还需要瞒?”
杨慧向来对这个大儿子特别放心,他一向靠谱,是霍家年轻一辈中,最让人放心的一个,从小不管是学业还是其他,基本都不用长辈们操心,后来,进了自己家的公司,而且很快就把企业做大做强,成了南宸市的龙头企业。这些年,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如今他有了可能会有发展的对象,对于杨慧来说,是特别欣喜的。
但是作为母亲,尤其是已经拥有一个失败的儿媳妇的母亲来说,长子长媳还是要格外上心的,当初言景结婚的时候,其实她并不是特别满意蒋梦媛,倒不是什么嫌贫爱富的心理,而是当时言景与蒋梦媛认识并没有多久,彼此脾气性格都没有经过磨合阶段,杨慧当时就建议再等等,再聊聊。可是当时蒋梦媛着急结婚,声称怀了言景的孩子,这才无奈仓促成了亲,结果婚后,却说当时只是闹了个乌龙,并没有怀孕。
杨慧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她当时就有种预感,这两个孩子过不好日子,结果,婚后二人过了热恋期,很快陷入冷战,二人各玩各的。蒋梦媛家庭一般,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蒋梦媛这个伏弟魔天天围着自己家里的一堆事转,霍家财大势大,养个把闲人倒是没什么,可是蒋梦媛不止想要钱,还想要权。开始嫌弃言景的不上进。
想到自己的二儿子,杨慧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当时生言景时自己年纪大了,老来得子,格外的宠,言景小时候身体不好,几乎常年泡医院,因此家里还特意雇了家庭医生。自己当时大多数的精力都花在二儿子身上,甚至都忽略了霍博衍的成长。
因为言景的身体不好,家里长辈们都格外地宠他,不爱上学就不爱上学吧,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反正家里养得起,事事都顺着他。导致言景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太会。蒋梦媛嫌弃他也是正常的。
晚上的时候,小梅将偷偷拍的博衍与孟心言的照片发给自己的时候,杨慧第一个感觉是,这两个孩子可真配。她见过小孟律师,第一感觉特别好。但是觉得这个女孩不太好走近,是那种不会轻易打开心扉让人走进去的人。
她希望自己又是杞人忧天。
“朋友?朋友能让你车接车送的?”杨慧故意问,
“她没开车,我总不能让她自己打车来回吧,您老人家不是耳提面命的,让我对人家小姑娘好一点儿吗?”
这倒也是,杨慧想,不过,她心里这两天藏着件事,想问儿子,可又怕他多想,踌躇了下,还是试探地问他,“儿子,关于这个小孟律师。你了解多少?”